“小姐!小姐!”
脆生生的女声从院外传来,正在檐下看书的慕衷情一个激灵,立刻起身往外望去。
穿着一袭鹅黄纱裙的少女撑着伞小跑进了院子,裙摆被地上的水溅湿,沾上些泥土。
“彩珠?!”慕衷情惊喜地朝她招手。
彩珠收了伞,就跪在了慕衷情面前,激动地磕头:“小姐,彩珠可算再见着你了!”
慕衷情立刻把人拉起来,擦了擦她脸上的泪:“哎哟,哭什么呀,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就是好事,来来来,进屋喝口茶,我们说些体己话。”
慕衷情说着,对跟在彩珠后头进院子的秦澈眨眨眼,秦澈笑着点点头,没有再跟着进屋。
将彩珠带回来,本也是他为了讨慕衷情的欢心。
这两年,慕衷情对待他依然如往常一样,信任,亲近,坦诚,却始终未曾再进一步。
她似乎可以对身边的所有人都这样信任,亲近,坦诚,秦澈觉得自己似乎永远无法成为她心中最特殊的那一个。
不得不说,这对于从小天资聪颖远胜他人的秦澈来说,有些挫败。
他已经很努力地学着慕衷情带来的那些思想,平等待人,仁心爱民。
可是还不够,秦澈一看到慕衷情,就知道自己仍然做得还不够。
在雨中站了许久,他摇摇头,笑着离开了。
他想,确实是他还不够好,还不够有资格站在慕衷情的身边,他得继续努力,跟上她的步伐才是。
这样,他总能成为这个世界里,最有资格配她的人。
房中,彩珠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日子的经历。
他们从京都到清州,足足走了三个多月,一路上提心吊胆的,生怕被发现被追杀。
自从接到秦澈传去的书信之后,王府管家便开始慢慢地遣散一些与朝堂党政没有干系的奴仆,但他的这些动作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怀疑,毕竟王府虽已经在其他京都权贵中算得上节俭的,府中却依然有几百口人。
之后,管家命人在晚饭中下了大剂量的迷药,趁着众人熟睡之际,带着最为忠心的守卫和下人们一起悄悄离开了王府,只等天亮就乔装跑出京都,奔赴清州。
等到那些各方势力安插进王府的人醒来,他们早已不知所踪。
就这样,彩珠跟着管家和其他忠心于秦澈的手下,来到了舟安。
彩珠说,一路上他们听说了许多慕衷情的事迹,分地,救灾,开设女户,成立巾帼学堂……桩桩件件均是从前闻所未闻。
她哭着哭着,慢慢止住了泪,盯着一双红通通的眼小心翼翼地问:“小姐,这些手段,你是什么时候学来的呢?”
慕衷情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彩珠忽然再次朝她跪下:“小姐,彩珠知道您是大善人,也愿意始终服侍您左右,彩珠,彩珠只想知道,原本的小姐,她怎么样了?”
慕衷情叹息着把人扶起来:“你跟着她多年,发现也是迟早的事,原本的慕衷情,在她投河之后,便已经死了,我本与她同名同姓,不知为何灵魂从异世来到了她身上,原本不说,是怕你们将我当做妖怪。”
彩珠又一次痛哭出声,眼中有悲恸有愤怒有恨意,但她仍从怀中拿出了一包稻谷。
“小姐,彩珠不才,没能种出多少东西,走之前,我将这些稻子带了出来,也算是不辜负小姐的委托了。”
慕衷情接过那一包稻谷,这次她没有立刻让彩珠起来,而是问道:“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
彩珠低着头,一字一句坚定道:“彩珠也想读书识字,此番偷偷出京,大家都明白是因为什么,彩珠想要学点本事,为小姐报仇!”
“好。”慕衷情毫不犹豫地答应,“只是这条路艰难辛苦,你可不能半途而废。”
彩珠磕头保证:“王妃放心,彩珠不会让您失望的!”
慕衷情略一思索,便将彩珠安排到了巾帼学堂,既能学习,又能帮她盯着些学堂的动静,以免有她未曾发觉之事。
虽又被人发现了身份,但看到彩珠想要奋发的模样,慕衷情仍然发自内心地开心。
每一种具体的向上,每一种具体的幸福,都是她所追求的。
晚上,待烛火熄后,正要睡下的秦澈听到慕衷情温柔的声音。
“秦澈,谢谢你把彩珠也带了回来。”
秦澈无奈地笑了一声:“我与从前,并不一样了。”
慕衷情坐在床上,借着月光看不远处的秦澈,但门窗都关着,她其实看不真切。
“我知道,现在的你,比以前更好了。”
以前夸赞秦澈的好,是站在他的身份他所处的社会阶级制度上所产生的评价,但现在的慕衷情,也在尝试着用她自己的视角和立场,去评判秦澈。
她看得到秦澈的改变,也知道秦澈是为何而改变。
不久之后,慕衷情开始协助秦澈,将在舟安已经日趋成熟的分地政策、新修条例向全清州推广。
一开始,只是在舟安周边的城镇试行,但消息飞快地传了出去,清州各地百姓翘首以盼,各地地主豪绅却是慌张不已,许多清州边境的地主豪绅都连夜收拾家当跑路,去到别的州生活。
在他们看来,哪怕人生地不熟的,也总比被抄家来得好。
也有些称得上首善之家的大家族没有离开,毕竟粮农会里的那几家不是也没被抄家没收财产吗?
因为有了舟安的经验,无论是慕衷情,还是清州军,对分地打土豪的这一套流程都十分熟悉,现在的清州军不仅能够自己制作和写简单的大字横幅,面对百姓时,更是天天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放在嘴边。
或许他们依然不明白,什么是人民的军队。
但他们能够理解,如果天下所有的军队都是这样的,那么他们的家人得到善待的可能性就会更大,在遇到困境时得到帮助的可能性也更大。
慕衷情不强行灌输那些对他们来说还太超前的思想,只是在潜移默化中,让他们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完成舟安附近城镇的改革之后,秦澈镇守,慕衷情则独自带着兵继续奔赴清州各地。
这分地的事情,少了秦澈可以,少了慕衷情还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