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温言没再做男子装束,而是以女子的模样出现在了医馆。当然惹来了不少的非议,一天下来,她听到了不少诋毁的话,她说不生气是假的,比如现在在她医馆门口议论的大娘们,她就想上去给揍一顿。
说得一个比一个狠,温言忍了一天,实在是忍不住了,决定一定要给那几个大娘一个教训,但揍人是不对的,说不定还要被带去官署一趟。
她打来一盆水,往门外一浇。
突如其来浇过来的水,几个大娘没有防备,被浇了一身。
温言一手拿着盆,一手叉腰,昂首上前一步,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几位大娘骂骂咧咧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敢小声嘟喃几句,悻悻退场。
大娘是走了,倒招来两个碎嘴的大哥。温言扬起手中的盆,冲他们喊道:“怎么,二位也想尝尝滋味?”
两人面面相觑,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尬尴的笑着走开了。
温言心中暗骂一声,下意思的目光看去,只见裴青衍被匆匆离开的两人撞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看了他们一眼后,回过头来,看见了她,又跟她打起了招呼。
裴青衍走上前,瞧着温言的衣着,他头一次见温言女子装束,娉婷袅袅,容色似仙,他看的入了神,随即反应过来,面色爬上一抹薄红,轻咳一声道:“看来今日这坊中传言,所言非虚啊。”
“有什么非虚的,你也是来看热闹的。”
“嗯。”裴青衍点了点头,赶忙又摇头,“不是,就是今日听见这事闹的沸沸扬扬的。”
温言冲着他冷哼两声,拆穿道:“这不就是来看热闹嘛。“
“好好好,就是像看热闹,别不理人好不好。”见温言头也不回的往回走,裴青衍立即追了上去,服软道。
裴青衍跟着温言回了医馆。
温言去了后院,把木盆放了回去。回了前院见裴青衍好似在等着她。温言问道:“世子还有何事?”
见温言似乎全然不记得了,裴青衍先是不解,而后震惊,最后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问道:“你忘了?”
“忘了什么?”温言想了想也不记得自己忘了什么。
裴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字一句道:“昨日,你承诺的。”
经这么一提醒,温言蓦地想起来昨日应承之事,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抱歉,现在就走,话说,你选了何地?”
裴青衍心中舒展了不少,语气中都带了几分轻快,道:“澜尘酒楼。”
温言步子一顿,澜尘酒楼她都只是去过,那里面的饭菜从未尝过,于她而言太过于奢侈。
“怎么了?”见温言僵在原地,裴青衍道:“你不想去?”
她摸了摸自己空空地钱袋子,她是真的不想去,但是昨日她答应了,还为了省事让裴青衍选地方,自己现下也不好反悔。
“没有啊,走吧。”最后的最后,温言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看着满桌菜,裴青衍这人还专门选贵的点,桌上摆着的哪还是菜呀,分明就是银子堆成的。
“你尝尝这个,”裴青衍夹了一块肉,放到温言碗里,“这可是此处的招牌,最是鲜美。”
温言犹豫着要不要动筷子,转头便说服了自己,点都点了,银子也是要付出去,不吃白不吃。每个都得尝够味,免得日后惦记。
台上的戏班子上演着一台好戏,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悠扬婉转,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借牵动着台下看客的心。
一曲终了,惹得台下一片哗然。有人高声求再演一场,却被班主婉拒,班主言今日加演是为了还一人恩情,纵然再得高价,今日也是不演了,只能等明日。
两人走在街上。
温言认出来了,这戏班子便是当今大晟最炙手可热的淮班,一出戏票重金难求。
温言好似明白了什么,道:“昨日你想请我看戏吧?”
裴青衍点头,“可惜了,你不应。”本来戏票他都给准备好了,被温言拒绝,他还伤心了好一阵,戏票本来就难得,加之不久之后淮班便会离开,错过了此次机会,不知何时才会有。
“斗胆猜测一下,他口中的恩情是还你的?”
“是。”裴青衍应声,继续道:“当年班主落难北境,恰巧我在巡城,便顺手之劳将人带了回去。”
“总之今日谢谢你,本该是我请你的。”
裴青衍道:“谁说不用你请我了。”
“所以,你还吃的下吗?“反正她自己是吃不下了,桌上大半的菜都被她吃了,反倒是裴青衍,她却是没看见他吃了太多,无论如何,肯定是比他少的。
“既如此,你想吃什么?“
裴青衍左右瞧瞧,瞧见有一个小贩在卖糖葫芦,他道:“就糖葫芦吧。“他眼中闪过不明情绪,接着又道:”北境还未彻底安定时,北境的孩子就盼着这裹着糖衣的东西,尝一口甜。“
听得此言,温言心里也不好受,心底的悲伤涌上心头,好似她身临其境一般,甚至听得清,他们为战死之人祝祷歌。
温言干脆将所有的糖葫芦全部买了下来。
裴青衍看着这一堆的糖葫芦,“我……就一个人。“
“哦,哦。“温言反应过来,裴青衍就一个人,再怎么吃,也是吃不完的,到时候就要放坏了,岂不浪费。
她思索片刻,道:“不妨送到济慈院。“
“也好。“裴青衍答应道。
左右他一个人也吃不完,送到济慈院给孩子们。
…… ……
一连好几日,许夫人都在医馆待着,一待就是一整天,偶尔会被叫回去。
今日一大早,许夫人又来了医馆,这下已经是半个上午了,许夫人就站在窗户旁,遥遥望着自家的铺子。
温言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趁着店里没人,整理药材的活计停了下来,来到许夫人身边,“你看什么呢,都发呆了一个上午了,不像你啊,不管铺子吗?”
“你说的没错,女子可以以女子本身立世。”
许夫人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温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接着,许夫人又道:“所以我打算把绣坊交给月临。”
两年前月临和月知两姐妹上京投奔亲戚,无奈亲戚不想沾染上晦气,被赶了出来,两人无处可去,因精湛的绣工,被许夫人留了下来,后来又发现月临对做生意这方面有不一样的天赋,便时不时教授一些,如今的月临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
温言轻笑一声,调侃道:“你前些日子不还嘲笑我嘛,怎的,改变注意了?”说完,又继续回去弄她的药材。
许夫人笑了笑,帮着温言一起弄药材。
“你想知道我的真名吗?”许夫人道。
温言淡淡扫了她一眼,笃定她肯定又糊弄自己,道:“别又是什么许家丫头什么的。”上次温言问她,她就是回答的这个,可这个哪算是个名字。
“其实我们那儿,女儿家都是这个名字。”许夫人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心底总是苦涩的,她不愿意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出去。
什么王家大丫头,林家二丫头之类的,嫁了人就是谁家媳妇,生了娃就是谁家孩子的娘,所以这个也算她的名字,她自小也是被人这么叫的。他们那儿的姑娘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自己。
“你不是说,那个不能算名字嘛,所以我给自己起了一个,叫做锦绣,许锦绣。”她眼里闪着光,为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而开心,为终于有一人知晓她的名字而开心。
“希望我此去锦绣,万事顺心。”
“是个好名字。”温言也跟着笑。
忽然温言手上动作一顿,撇头看她,有些诧异的问道:“你要走?”
“对啊。”许锦绣把弄好的药材往一旁一放,站起身来,接着道:“月临对生意上已经很熟悉了,所以我打算离开盛京,去其他的地方,我打算将绣坊开遍整个大晟,让天下都知道我如意绣坊和我许锦绣的大名。”
许夫人豪言壮语,踌躇满志,眼中的坚毅,让人不得不生出几分敬佩之情。
温言勾起嘴角,心中不免有些难过,却又真心替她高兴,她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许锦绣看穿了温言的不开心,蹲下身,“是不是我要走了,心里特别难过?”
“是。”温言毫不避讳,直言道:“但我也替你开心。”
“谢谢,将来我成了首富,你可就是天下首富的朋友了,到时候,我考虑考虑把你欠下我的钱一笔勾销。”
不愧是许锦绣,话中总是离不开钱,哪怕在这样伤感的情况下,搞得温言悲伤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她脸上一僵,随即冲许锦绣笑了笑,“那你可要早日实现,我算了一下,还有两个月就要还清了呢。”
许锦绣挑眉看她一眼,喃喃道:“就两月了呀。”有些为难的样子,“我……尽力?”
温言一点头,一副你不尽力难道我尽力的表情,坚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许锦绣“呵呵”笑了两声,两个月,她心中没有一点把握,因为她打算年后再去的。
她不自信地低下头开始忙手中的活计,硬着头皮道:“我就试试吧。”
两人又整理了一会儿,温言开口道:“对了,你什么时候走?”
许锦绣揉了揉发酸的胳膊,道:“过几日就是年节了,过完年就走。”
虽然温言大致有了猜测,但许锦绣说出来,总觉得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原来这么快又是年节了,想想去年的年节仿佛就在昨日一般,今年的年节过后便是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