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烛抄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味道稍稍有些变化,但是与以前的相比更加的好吃了,果然任何事情没有一顿好吃的解决不了的,这么些天萦绕在心头的烦杂,统统消散了个干净。
她就这样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欣赏着酒楼中间台子上的歌舞。很快歌舞表演完,接跟着上来了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上台来。
老人家手持一把折扇,端坐在一方的矮案前。
他拿起案上醒木,一敲,手中折扇一开,用苍老却充满故事感的声音说道:“上回书说道,裴世子裴青衍孤身入皇城,万箭穿心而死……”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观烛塞肉的动作一停,怔怔地望着那说书的老人家。那一世,晟国五皇子萧逢今篡位,残害忠良,残暴不仁,而那时她不幸被抓了去,关在京中。
她被关在皇宫中一处偏僻之地,不得自由,身上又有着病痛的折磨。她被作为一个人质,只要求活着,关键时候能用就行,只要一息尚存,无人会关心她究竟怎样,她中了毒,五感渐失,灵魂被日日蚕食,她生命最后的日子,都是在绝望和痛苦中度过的,甚至每天她都盼着自己能早点死去。
在她被困宫中的那段日子,她想过裴青衍会来救她,可她就算是死了也不曾等到相救之人。或许他真的来救过她吧,只是那个时候,她就算活着,也是行尸走肉,什么也察觉不到了,他应该没机会知道,他拼死救下的人,最终也没能活下来。
正待老人家讲下去,坐在台子右下角的姑娘突然站起身来,扔了一锭银子扔在台上,扬声道:“这故事都听腻了,老人家,讲讲圣章皇后的故事吧。“
观烛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只见一个秀靥清雅的姑娘,正满脸期待的望着台上的老人家,脸上稚气还未完全褪去,身穿红色劲装,花纹繁复精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老人家自然是不敢怠慢的,收了钱,醒木一拍,立即道来那位圣章皇后的故事。
观烛听到一半的故事戛然而止,心中很是不爽快,她都还未听到故事的结局呢,有钱就很了不起啊,她也有。
她伸手摸到腰间的荷包,打开一看,仅剩的一锭银子,她的饭钱还未结,要想老人家继续说那个故事,说什么都要给的比那个姑娘多吧,可她只有这一锭银子了。盘算一番,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而此时她也正好吃完了饭,她叫来了小厮,结了帐,转身出了酒楼。
台上的老人家正将圣章皇后的故事娓娓道来,观烛听了“兴办学堂“、”带兵作战“、收复失土”等一些字眼。
出了门,一时之间观烛也不知该去何处。愣神之际,从她面前走过的人,催促着她的同伴:“快点,今日可是大将军得胜归朝呢。”
大将军,得胜归朝。观烛突然来了兴趣,反正她现下也不知道该先去哪,倒不如先看个热闹。
一时间万人空巷,像极了当年她与裴青衍初遇的场景。那少年白马银鞍,像极了当年的他。
她心生恍惚,如隔世相见。
“让一让。”
观烛被人推了一把,一个踉跄。思绪回笼,不悦道:“不长眼吗?”
那人回过身来,拱手致歉:“抱歉,姑娘。”说完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再一看,大将军已经走出去老远,都快消失在视线之中了。观烛收回视线,在街上瞎逛。好容易等到了夜幕降临,观烛捏了个决直接去了文渊阁。
她翻看史书记载,原来那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了。史书所载晟昭帝萧璟序破城那日,长驱直入,毫无阻拦。晟灵帝萧逢今服毒自尽于大殿之上,应和皇后梁菀不知所踪。
她记得梁菀曾经好像与她说过,她欠了萧逢今一条命,辜负了他的情深,来此偿还,原来是以命换命这么个还法。
萧璟序登基称帝,改年号宣宁,次年册封听雨为皇后,两人改革新政,奠定了大晟此后五百年的繁盛。听雨薨逝之后,谥号圣章,便是酒楼之中姑娘口中崇拜的圣章皇后。她用她的一生去完成她的志向,为后世开了先河。
观烛接着随意翻看了两页,没看到什么她感兴趣,正准备将书合上,不经意瞥见书上的一行字,是关于萧照月的,天下平定之后,那个小公主如愿以偿成了江湖侠客,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观烛将书扔回书架之上,又觉着凡间无甚乐趣,便准备回东集。
东集是她在凡境的歇脚之地,她除了待在自家仙山云即修炼,便是时常往下界跑,东集也是她除了云即山待的最多的地方。她陆陆续续闭关修行五百年,结果还是没能突破瓶颈。五百年不曾下界,也不知东集现在是何模样。不过在回东集之前,她在凡间还有一件事。
离开盛京时,观烛路过一个当铺,见一年轻人在当铺前踟蹰,手中拿着一把蓝白色刀柄的短剑。观烛匆匆瞥了一眼,又觉眼熟,便折了回来。
“公子,请等一下。”观烛拦住了年轻人的去路,视线落在了那把短剑之上。她一瞧,果真是裴青衍送她的那把短剑。
“公子是要当了这把短剑吧。”观烛道:“不知公子可否将短剑卖与我?”说着,她拿出身上仅剩的一锭银子,“不知可够了?”
年轻人眸子一亮,道:“够了,太够了。”他都没想过这把生锈了的短剑还能换到这么多钱,他将短剑递给观烛,又道:“姑娘,短剑你一定好好保管。”幼时,他无意间捡到的短剑,陪了他这么些年,总归是有些感情的,要不是阿娘病重,无钱治病,他也不想吧这把短剑当了出去。
观烛点点头,道:“令堂一定会好起来的。”
年轻人一脸感激,道:“谢姑娘吉言。”
观烛笑了笑,冲着年轻人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观烛出了城,随意找了个地方,现下天色已晚,她也不怕遇见什么人。她取出短剑,刀刃生了锈,早就没了往日的光彩,与她而言不过前几日的事,她再来凡间,确实两百年前了。
她盘腿坐下,将短剑平放在掌心,灵光缠绕,缓缓悬至空中。不出片刻,短剑焕发了它往日的光彩。
短剑重新落回她的掌心之中,她一手撑着头,一手转着短剑,“都是法器了,给个名字吧。”她认真想了片刻,道:“重寻,你就叫重寻吧。”
言罢,她站起身来,重寻化作了发簪,被她戴在了发上。
她往北境而去,当年粟魁之事,本该在虚空的东西,为何出现在了人间,她必须得弄个明白。
两百年过去,鲜和早就不存在了,早在两百年前便成了大晟的疆土。
一靠近此处,观烛便觉得不对。荒漠深处的天色格外阴沉,却有强大的结界缚住,聚于一处。结界强大又极其隐蔽,就连凡境修为较为高深之人,也不一定看得出端倪,怪不得一直没有被发现。
忽然有人出手,也不知是哪个不自量力的人,这样的攻击根本伤不了她的分毫。
本以为又是个利益驱使而来的,却没想到竟是熟人。
观烛看向月泽,已是风烛残年,讥讽道:“怎么,死性不改,还意图夺取粟魁呢?”
月泽蹙眉看向她,道:“你是何人?怎知我的过往?”
不过两百年而已,就不认识了,当初还想拿着她献祭呢,她可一直都记得。
“温言。”观烛说道:“我是温言。”
“温言”这个名字月泽有印象,她的神魂不同一般,如今一见果然不同一般,他是不会看错的,只是就算是转世,模样怎会有如此大的差别,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他蓦地反应过来,冷哼一声,道:“修行之人也会干出杀人夺舍之事。”
观烛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想成为一个凡人了,还有她本就是个死婴,因我之灵力,得意在世间走一遭。”
当初温蘅在不知怀上温言时,服下剧毒,所以温言一出生便是死胎,而她只是恰好而已。
观烛不想再搭理月泽,转身往结界中去。
却被月泽拦了下来。
观烛没好奇,直接将他困住。
结界之外,观烛手轻轻一抬,结界便轻易划开一道口子。结界之中的东西争先恐后的想要出来,却被看不见的气墙全被拦了回去。
观烛好整以暇地看了一会儿,却仍不见知难而退,也没再等下去,直接进了结界之中。
口子恢复如初,那群东西也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沉沉的天色,一股子死气扑面而来,脚下随处可见的白骨森森,生着妖冶的粟魁。
无数双眼睛盯着观烛,观烛每向前一步,脚下便传来“咯吱”声响。观烛听的有些生烦,干脆站在原地不动。转而向四周看去,她目光扫过的地方,全都不敢与她有正面交锋,退避开来,但在她移开时,又全都鬼森森的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