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大厅之中,奚玥看着柬城君,她与柬城君站的不是很远,神色十分诡异:“你真的要杀周公主?”
柬城君挺直了身子,只是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微微叹息,也不否认,只是反问道:“我要是留着她,于我有何好处?”
奚玥道:“可我不觉得你会牺牲掉你的名声,只为了杀一个人。”
这么多年,就算她与柬城君并无夫妻之实,但好歹也是一同朝夕相处的人,奚玥知道他与郧王的勾当,也知道柬城君最看重的是什么,所以她更觉得柬城君不会这么做。
“柬城君太累了。”他叹了一口气,缓慢的站起身,“去听听你抓到的那个人怎么说罢。”
奚玥没有动,她看着柬城君步步向前的背影,那身影依旧高大,却沾染上了几分沧桑。
柬城君太累了。
什么意思?
奚玥的目光越来越诡异,她心头升起了一个很不好的预感,逐渐放大,直到这个预感漫延全身。
奚玥快步跟上了柬城君,就走在柬城君身边,刻意放慢了脚步,与他没头没脑的闲聊:“记得我初来这里时,总是给你添乱,那个时候你嘴上不说,可每次看到我闯祸,神情总会有些疏远。”
柬诚君没有看她,只是道:“有些印象。”
奚玥微微一笑,接着道:“自那以后我就知道,你其实只是不知道怎么同我说这些,你想给我自由,却也觉得我太过于自由。
你总是在这种矛盾之中过日子,一边扮演着郧王的好朝臣,一边痛恨自己与郧王同流合污,就这样,从未有一天快活过。”
柬城君很慢的啊了一声,他仿佛在这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做什么事情都十分迟钝:“你看出来了啊。”
奚玥都要忍不住去扶他一把,手却没有伸出去,她道:“我很感谢你,最起码你在江阴城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处,哪怕你做的所有好事都是在为难安的心赎罪,但不论怎么说,那些好也是真的。”
“我也,很感谢你。”
柬城君的目光直视着前方,方才热闹的府邸如今只剩下几个寥寥的身影,他走着走着,忽然道:“替我将桐华送给洛女公子罢。”
奚玥顿了一下,说了句好。
柬城君又道:“我前些时日去周公主府邸,见到了岑榆,他过得不是很好,也不能说不好,只是苦了他,不过这样也行,他确实应该好好历练一番了。”
奚玥淡淡点了点头。
远方蓝天之上,一行鸟雀略过,柬诚君与奚玥就这样走着,他似乎是思考了很久,说了句抱歉:“我没有帮你救出来她,太子估看的很紧,我没有办法。”
“没关系。”奚玥感觉她如今的性子都要被柬城君这些话磨平,她只是听着柬城君一串串言论,心中沉了一下又一下。
奚玥知道柬城君这是什么意思,哪怕她再迟钝,也不会听不明白柬城君这交代后事的语气。
就是因为如此,奚玥才更加不知道说什么。
她只是陪着柬城君走完这段并不长的路,只是陪着,却连一句劝阻的话都说不出来。
多年的夫妻不过是虚名,陪伴也只不过是作态,她与柬城君,是知交,是朋友,是兄妹,所以她陪着柬城君走完这段路,也算是,尽心了。
……
柬城君要杀周公主的消息不胫而走,郧王闻之震怒。
大殿之上,郧王摔碎了珍贵的茶杯,他吩咐人去将柬诚君带来,周围朝臣各个心怀异心,七嘴八舌的叫嚷。
郧王听得厌烦,大喝了一声闭嘴,安静之中,郧王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终于快要结束了。
郧王宫进去的人并不多,出了这种事情,郧王已经足够厌烦的了。
他只是在等,在等柬诚君的一句说法。
大约半个时辰,派出去的人终于回来了,但却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跪在大殿之中,颤颤巍巍的道:“柬诚君畏罪自裁了。”
这个消息落在所有人的耳中,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他们不知所措的看着郧王,然后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的分析。
柬诚君畏罪自裁……
郧王叹道:“此事多疑,先前柬诚君还在为了我郧国社稷奔走,如今又怎会残害王室,他如此行径,于情理不合,此事当严查,细查,务必要让真凶归罪。”
底下郧相言道:“虽如此,但若真的是柬诚君想杀周公主呢?”
郧王思虑片刻,道:“即便是柬诚君真的动了杀心,但孤王念在他操劳的份上,便收敛了尸骨,以郧国王室规格安葬罢,况且此事并未查明,不可妄下定论。”
那侍卫被郧王的话吓得不敢抬头,又颤颤巍巍的道了句:“柬诚君服毒前放了一把火,属下去的时候,柬诚君便已经……尸骨无存了……”
郧王坐在大殿之上,握紧了拳头,他的面上毫无波澜,内心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愉悦,总之乱七八糟的情绪堆积在一起,郧王终于说话了。
他说:“散了罢。”
此言一出,以郧相为代表的朝臣立马质疑,郧相道:“王陛下不如先听听那刺客是怎么说的?柬诚君死的蹊跷,不论是畏罪还是被谋害,都要于周公主,于天下一个交代啊。”
“孤王不是说严查了吗?”郧王有些烦躁,目光投向那个侍卫,“你说,柬诚君府上的刺客是什么说法?”
那侍卫想了半天,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刺客一口咬定是柬诚君指使,至于其他闭口不言。”
郧王一拍案,声音严厉:“那便让丞相去查!散了!”
郧相还欲言辞:“王陛下……”
郧王故作悲痛,软下了语气,直接打断了郧相的话:“相国啊,孤与柬诚君之间,情同手足,如今出了这种事情,孤头疼欲裂,已经难以多加思考了。”
众人这才想起,柬诚君在郧多年,一直是郧王的座上宾,两人情深义重,关系好到柬诚君所说的话,郧王可以不加思考就立刻执行,如今出了这种事情,最头疼的人应该是郧王才对。
朝臣们一一告退,谁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期待郧相可以查出真凶。
于是大殿之上只剩郧王一人,他慢慢的靠在了王椅之上。
柬诚君为什么要杀姬姌,柬诚君是不是真的要杀姬姌,柬诚君为什么要自杀,以及柬诚君是不是真的死了……
郧王确实有些头疼了,他感觉柬诚君这个人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控制,这是一件让他十分生气的事情。
幕后一个身着华服的人影缓缓走了出来,她站在郧王身后,伸出手为郧王按着头。
“王陛下在为周公主的事情烦恼?”
郧王闭着眼睛,闻言没好气的道:“你不是都听见了么?”
郧王后浅浅一笑:“方来此,并未听到其他,后宫不干政,臣妾记得。”
郧王没有与她说这个事情,他懒得去理会这个女人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他道:“依你看,该如何?”
郧王后动作轻柔:“这件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
“解决了?”
“是啊。”郧王后理所当然的道,“周公主平安无事,柬诚君畏罪自裁,其余只是一些小事而已。”
郧王思索片刻:“毕竟于柬诚君名声有损。”
“死人不需要名声。”郧王后道,“不仅不需要,还能在某种程度上成为旁人的名声。”
话不需要说的太透,郧王缓缓睁眼,一瞬间,两个极其恶毒的人互相对视,心中都有了主意。
此事便到此打住,郧王再次开口:“听说你前些日子派暗卫出去了一趟。”
郧王后想了想,才想起了郧王说的是什么事情,她淡淡道:“些许小事,王陛下操心了。”
“你的暗卫,孤王管不着。”郧王话锋一转,“但是你儿子的行径,孤王总该管的到了罢。”
提及太子估,郧王后的神色一顿,她道:“估儿从小顽劣,劳王多费心。”
“从小顽劣,可他现在不小了。”郧王冷哼道,“他为了一个良娣与孤王闹了这么多年,如今还要为了另一个女人与孤争抢吗?”
郧王后没有慌乱:“王陛下果然要迎周公主入宫。”
郧王再次睁开眼,只是看了郧王后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睛,他没有说话,于是郧王后继续道:“臣妾可以理解王陛下一统天下的雄心,可您毕竟……”
“毕竟什么?”郧王嗤笑一声,“毕竟老了,而你儿子正值壮年,又缺个正妃,刚好合适,是吗?”
郧王后有些慌张,手却没撤开,因为郧王伸手按住了她的手,郧王声音威严:“孤是老了,但还没有老到让儿子爬上来的时候,孤王在位一天,你们的心思就给孤王收住一天,知道了吗?”
“臣妾谨记。”
“你为郧国做了不少,孤王心中都记得,也不会亏待你,下去罢。”
郧王后道了声是,乖乖的退了下去,待她身影走远,一名暗卫从角落中走了出来。
郧王看着他,开口道:“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