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虫已经在百会穴、檀中穴、气海穴和命门穴沉眠,接下来只需用九窍真火灼烧发丝针,将其刺入这四处穴位,蛊毒立解。”
谢云间冷得发抖,额头却被冷汗浸湿,面颊苍白,眼尾痛得发红。
“既然清醒了,那就松手吧。”符佰烟冷冷地说道,“我要炼制发丝针了。”
谢云间这才反应过来,她仍然紧紧攥着符佰烟的手。
由于痛苦,谢云间的掌心沁出了冷汗,手背冰冷,接触符佰烟的肌肤却异常滚烫。
符佰烟面无表情,谢云间无法从他的神情中判断他的想法,但从他冷漠的样子来看,他大抵是不想让她握手的。
也不知道是谁千年前死死握着她的手,哽咽着说“师尊别走”。
谢云间放开符佰烟的手,微湿的掌心被风一吹,瞬间变得冰凉。
符佰烟垂着眼帘,侧颜轮廓分明,如同坚冰。谢云间忽然发现,千年不见,她这个孽徒好像瘦了许多。
“给,发丝。”谢云间盘腿坐下,斩断几根乌发,放在掌心,递给了符佰烟。
白皙修长的手中,几根乌发静静地躺在掌中。
年轻女医修的感情线极长,横亘整只手掌上半部分,几乎绵延到手背。
而生命线却在起步不久的地方,极其突兀地戛然而止。
符佰烟眼神微动,复杂的光芒一闪而过,却什么都没说,默默接过了谢云间的发丝。
“岐黄”阶精纯的灵力钻入发丝之中,几根乌发顿时尽在符佰烟掌控之中。
一道火光乍然亮起,照亮了谢云间和符佰烟的脸庞。
九窍真火,谢云间独创的火焰。
可以自动感知药性,十天十夜不熄,练出最纯粹的丹药。
符佰烟用灵力极其精巧地控制着发丝针,九窍真火调到最温和的火候,橘红色的火苗轻舐着极细的发丝。
原本漆黑的乌发,逐渐带上了隐隐的红。
……听说他不再医人了。
可是这控制发丝针的手法,却还是这般娴熟。
谢云间心中浮起一抹说不上惋惜还是失望的情绪,翻滚着刺痛她的心扉。
很快,发丝针烧好了。
符佰烟捏着发丝针的一头,俯下身子,拨开谢云间的乌发,将坚韧的发丝针一寸寸扎入谢云间的头顶百会穴。
灼热的发丝针刺入百会穴,谢云间紧紧闭着眼睛,咬紧了牙关。
巴掌长度的发丝针全部没入,符佰烟调整灵力,发丝针顿时不再如之前那般坚韧,而是化成绕指柔,顺着经脉迅速游走。
“滋啦”一声,谢云间仿佛听到了沉睡的蛊虫被烧红的针尖刺穿,化成飞灰的声音。
符佰烟控制发丝针的动作极其熟稔,眨眼之间,汇聚于百会穴的蛊虫已经被全部拔除。
而仅仅是这一个穴位,谢云间就已经痛到意识模糊。
“歇会吗?”符佰烟收了手,指尖的火苗包裹着剩下的发丝针,俯视谢云间,问道。
“不用,继续。”谢云间摇了摇头,深深吐息两次,竟然强行进入了冥想之中。
符佰烟一怔,心中微感震动。这种情况下,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谢云间竟然能进入冥想的状态之中。
谢云间心智之坚韧,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符佰烟决不是拖沓之人,当即在谢云间对面盘膝而坐,发丝针极其灵活,迅速钻入谢云间的膻中穴,拔除了膻中穴的虫蛊。
接着是气海穴,命门穴……
最后一只虫蛊化成飞灰之后,谢云间“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虽然冥想使人感知不到疼痛。
但是疼痛超过一定范围,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自我保护启动,谢云间彻彻底底地昏了过去。
*
夜色深重。
女修厢房的门被人敲响了。
凌潇雨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心想小师妹回来了,自己进来就好,为何还要敲门。
困倦之中,凌潇雨来不及多想,半合着眼睛披上外衫,起身开门。
门开的刹那,凌潇雨所有的睡意都消失了。
清冷的月光下,一个高挑的人影沉默地立着,上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之中,下颌线凌厉,削薄的嘴唇平直,不带半分弧度。
而他的怀中,赤足少女蜷缩成一团,盖着绣满云纹的掌门袍,眉头微蹙,沉沉地睡着。
月光如银,流淌在少女的身上,仿佛沐浴着圣光。
凌潇雨失去了语言能力,同时也忘了呼吸。一时间,寂静的夜色里,只剩下谢云间清浅的呼吸声。
符佰烟忽然动了。
将怀中的少女毫不怜惜地向凌潇雨扔去。
凌潇雨吓了一跳,急忙接住谢云间,手忙脚乱之间,符佰烟已经消失不见了。
“小师妹,你真的……”
凌潇雨几乎被吓出一身冷汗,彻底清醒了,半扶半抱着谢云间,将她放到了榻上。
“掌门向来厌恶与人肢体接触,没想到……”凌潇雨还没从震惊的状态中缓过来,伸手去拽谢云间身上的掌门服,打算给谢云间盖上被子。
没想到谢云间攥得很紧。
宗门里最小的师妹紧紧抱着掌门服,梦呓一般,喃喃自语。
“好徒儿,去,再给为师取个暖炉……”
“这件衣服不能御寒,下次告诉纪裁缝,在里面加个挡风的衬子。”
“徒儿,今天怎么这么冷……”
“别去找暖炉了,来用九窍真火,给为师取取暖吧……”
*
翌日。
谢云间伸了个懒腰,睁开了眼睛。
“小师妹,昨天夜里的事你还记得吗?”几名女修凑上前来,笑嘻嘻地问道。
谢云间身上盖着久违的掌门服,恍惚了一下,昨夜的记忆忽然浮现,谢云间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解蛊之后,她应该是疼晕了。
迷蒙之中,她好像忘记了自己是符小云,以为自己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杏林门掌门,抱着符佰烟的掌门服不放手。
她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应该没有。
不然的话,以符佰烟的性格,早来质问她了。
“昨天掌门抱你回来的哦。”四师姐掩嘴笑道。
“哈?”
谢云间愣住。
然后第一反应是……
符佰烟那么讨厌与人肢体接触,不会因此记恨她吧?
“行了,师妹们。掌门的脾气你们也知道,若是发现你们在背后议论他,可没你们好果子吃。”凌潇雨半开玩笑地说道。
“好啦,二师姐,知道你最谨慎了。”四师姐笑着推搡凌潇雨,几名女修打打闹闹,窗外忽然传来了沈飞的骂声。
“几点了?还起不起了!一个个嘻嘻哈哈懒懒散散,最终试炼,拿不到赤血天星仙草有你们好看!”
“知道啦,大师兄!”女修们你一声我一声,此起彼伏地答应道。
沈飞像一只飞扬跋扈的大公鸡,扯着嗓子“打鸣”,在他的骂声中,所有男修女修都加快了速度,不过片刻,便收拾齐整,聚在了天井之中。
“足足一刻钟。”沈飞恨铁不成钢,“今天最终试炼!你们能不能有点数!”
沈飞瞪着眼睛,转向女修,继续骂道,“尤其是女修,干什么呢!慢了这么多!”
“报告大师兄,昨夜掌门来了。”四师姐伶牙俐齿地说道。
“什么!”沈飞大惊,“我怎么不知道?”
“掌门来给小师妹解蛊啦,很快就走了。”四师姐忽然掩嘴笑了,说道,“还把掌门服给小师妹留下了呢。”
此言一出,众人大受震撼,凌潇雨一拉四师姐的衣袖,解释道,“掌门的灵力至寒,小师妹受不住,留下掌门服情有可原。周瑛,最终试炼马上开始了,你收收心吧。”
“好啦,好师姐,我知道啦,还是叫我瑛子吧。”四师姐周瑛拉着凌潇雨的手,说道。
“掌门服,在,在符小云那?”沈飞目瞪口呆,磕磕巴巴地问道。
“你想穿吗?”凌潇雨难得反驳了一嘴,说道,“掌门给小师妹的东西,自然是小师妹亲自还回去了。”
沈飞被噎了一下,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吐槽道,“反正掌门都一千多岁了,送走了不知道多少代徒儿,咱们能熬到长老就不错了,这辈子甭想穿掌门服了。哎,你们说,掌门咋能活那么久呢?”
“慎言啊,大师兄。”凌潇雨叹了口气,说道。
“行行行,我这话也就在背后说说,你们当中不会有叛徒吧?!”沈飞虎视眈眈地说道。
符佰烟哪怕知道了,也懒得理你。
谢云间暗暗想道。
岁月摧人。
如今他的心中,除了长生,恐怕是什么都没有了吧。
*
杏林门、赤药谷、临时散修门齐齐相聚,等待最终试炼的公布。
关玄止和赤药谷众长老同时出面,走到了一众年轻修士的面前。
“为什么隐藏最终试炼呢,”赤药谷二长老捋着白须,说道,“因为赤血天星仙草,并不在赤药谷手中。”
此言一出,杏林门和临时散修门同时大吃一惊。
连伪装成临时散修的符佰烟都抬起了眼帘。
“我们这次公布的最终试炼,其实是一个坐标。”赤药谷二长老慢悠悠地说道,“为了防止其他宗门违反规则强行加入,我们才出此下策,只让你们三个宗门到场。”
“在此之前,赤药谷想尽办法,都无法进入这个坐标。它明明就在那里,却虚无缥缈,无论如何都无法进入。”
“我们研究了很久,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它在选择,选择最年轻、最鲜活的生命。”
“那我们为什么不只让赤药谷的本门弟子进入呢?”
“因为它就像一个挑食的怪人,一旦开放,入境之人必须具备各种不同属性。”
“药修、气修、医修、阵修、符修……”
“各种属性都必须具备。”
“不必说我们赤药谷不光彩,参与仙门试炼,本门小辈也是公平竞争。”
“坐标一旦开启,三个宗门同时入境,进入之后,再各自为营。”
“其中的危险不可预料,请诸位务必保重,我和关盟主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
赤药谷二长老说完,手中的权杖重重一磕,刹那之间,天昏地暗,斗转星移,谢云间只觉眼前一片扭曲,仿佛置身滚轮,浑身上下的骨骼都像是被碾了一遍。
天旋地转中,谢云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符佰烟他……那能叫年轻血液吗!
在场所有人的岁数,再加上关玄止和二长老都不一定比他大!
如此欺诈,这个古怪的挑食坐标不会一气之下把他们都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