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胜于雄辩。”
关玄止眼中划过一丝得意，指着傀儡，说道。
难道不是响指？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姜存冷笑一声，“哪怕有玄堂阶的医修坐镇，今日我们也势必血洗杏林门！”
“你敢！”秦芷君上前一步，衣袂猎猎作响，压迫感骤然升级，修为不济的修士纷纷后退了一步。
无人留意到，谢云间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溜到了关玄止身旁，手持一根银针，使出全力，毫不留情地向关玄止的膻中穴刺去。
死亡的威胁袭来，关玄止瞳孔骤缩，奈何三长老押着他的后背，加上散灵香效果未退，完全无法反抗，眼看就要命丧黄泉。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低垂着头的傀儡忽然动了。
傀儡握住谢云间的胳膊，青宇后期灵力不济，加之冲击力极大，“咔”的一声，剧痛袭来，谢云间的胳膊被傀儡折断，眼前痛得发黑。
但是成功了。
她成功了！
傀儡护主，关玄止受到生命威胁，傀儡主动出手，救下了他。
谢云间咬住一片衣襟，“刺啦”一声撕了下来，用力固定住了折断的手臂。
但她的眼睛却亮如星辰，清清朗朗地说道。
“傀儡的主人是谁，诸位应该心中有数了吧。”
修士们瞠目结舌，关玄止面如死灰，空气一时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片刻过后，前来讨伐的修士们爆发出了巨大的喧闹声，震惊、愤怒，各种情绪混在一起，几乎要掀翻整片夜空。
“押他回地牢！”秦芷君喝道。
三长老立即会意，然而还未起步，手背忽然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关玄止疯狂地咬住了他的手背。
牙齿陷入皮肤，摩擦掌骨，三长老痛得眼前发黑，下意识卸力，关玄止忽然打了个响指，傀儡不要命地飞扑过来，推开了三长老。
谢云间敏锐地注意到，关玄止打响指的动作与刚刚有些许不同。
她也没有想到，区别竟然如此细微。
傀儡推开三长老，关玄止就地一滚，一个翻身，迅速往远处逃去。
秦芷君立刻甩出一道悬丝，然而还没碰到关玄止，就被傀儡舍身挡了下来。
“不要杀他！”傀儡的孪生兄长嘶吼道，“不要杀我的胞弟！”
秦芷君手中的动作一顿，傀儡忽然自爆，周身灵力沸腾，涌入了关玄止体内。
傀儡的兄长愣住，过了片刻，才“扑通”一声，怔怔地坐在了地上。
获得灵力的关玄止认准一个方向，毫不珍惜刚刚到手的灵力，疾驰而去。
谢云间忽然脸色变了，大声喊道。
“快追！他要去找符佰烟！”
在场的众人都神情大变，以符佰烟的修为，暴动起来，在场之人恐怕无人能敌。
而且若是符佰烟渡功，关玄止极有可能直接突破到气修十转！
秦芷君心急如焚，整个人腾身而起，仿佛一只燃烧的火凤凰，紧紧追着关玄止而去。
奈何关玄止燃烧生命状若疯魔，秦芷君始终不能与他拉近距离。
“带我过去！”谢云间一把抓住一名长老的衣袖，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那名长老一怔，对上谢云间坚定的眼眸，不知为何升起了一股信任，一句话也没问，灵力爆发，带着谢云间紧随而去。
*
符佰烟的宅院。
早在此前，几名长老就已经把符佰烟从大堂转移到了这里。
符佰烟正安静地躺在榻上，苍白的男人仿佛睡着了，没有冷酷无情的眼神和时刻抿紧的唇角，虽然下颌线仍旧如同刀削般锋利，但是已经少了许多凌厉感。
突然，符佰烟睁开了双眼。
全黑的瞳孔空洞无神，符佰烟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身上的被褥滑落在了地上。
破空声从远处传来，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撞破窗户，狼狈不堪地摔了进来。
关玄止抬头，看着坐在床上的符佰烟，脸上的惊慌立即消失，夸张的笑脸渐渐浮现出来。
“啪”的一声，关玄止打了一个响指。
“我命令你，杀光方圆十里——除我以外的所有人。”关玄止死死盯着符佰烟，一字一顿地命令道。
“……是。”符佰烟机械地吐出一个字眼，一步步走向关玄止，关玄止刚刚吸收的灵力已经枯竭，看符佰烟靠近，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你是我的傀儡，敢对我出手吗？！”关玄止色厉内荏地说道。
符佰烟面无表情地看着关玄止，忽然衣袖一拂，劲风扬起，把关玄止“砰”的一声摔到了一边。
“挡路。”符佰烟吐出两个毫无波澜的字眼，看向了破碎的窗户。
秦芷君到了。
“掌门！”秦芷君一见符佰烟甩开关玄止，又惊又喜，然而下一瞬间，极细的悬丝一闪而过，致命的杀招向秦芷君的咽喉割去。
秦芷君大惊，急忙后撤，白皙的咽喉缓缓浮现一道细细的红线，鲜血淅淅沥沥地渗了出来。
若是再慢半步，她就已经必死无疑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赶紧杀了她！”关玄止大声命令道。
“掌门，我是芷君啊！”秦芷君睁大眼眸，急切道。
符佰烟漆黑的眼眸中空空荡荡，对秦芷君的话恍若未闻。适才一招不中，后招接至，秦芷君左支右绌，很快落于下风。
也亏她是玄堂后期，才勉强能与符佰烟有一战之力。
“你们医修不是惯用银针吗？符佰烟，用针啊！悬丝根本不够伤人！”关玄止急了，大声说道。
符佰烟动作一顿，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竟然划过了一丝迷茫。
“银针……”符佰烟喃喃道，“九针……”
关玄止看着符佰烟，忽然悚然一惊。
符佰烟这副模样，好像并没有完全被沙毒控制。
除了身体本能外，他似乎仍然保留着一丝残存的记忆。
不过这怎么可能？！
之前符佰烟带着谢云间强行离开，可以解释为中毒未深，但此刻已经浸透了符佰烟的精神，绝对不可能失效！
远处破空声接连传来，杏林门长老们接连而至，赤药谷等修士也跟了过来。
关玄止心中急躁，心念电转，大声喝道，“别再打了，赶快护我离开！”
符佰烟闻言，立刻收手，秦芷君抹掉嘴角的鲜血，急切地说道，“拦住他们！如果关玄止吸收了掌门的灵力，天下无人能敌！”
众人纷纷出手，可是谁能拦住符佰烟。
悬丝在修士们的脸上身上隔开道道血口，一时间无人能够靠近。
关玄止在符佰烟的护送下顺利离开，符佰烟正要跟上，温软的感觉忽然传来，有人牵住了他的手指。
“符佰烟，不要走。”
年轻的女医修好不容易突破重围，脸庞由于重伤而血色全无，一只手臂骨折，被胡乱撕下的衣袂掉在胸口。
“会死的。”
“跟他走，你会死的。”
谢云间定定地与符佰烟对视，轻声说道。
“留下吧。”
“这里是你的家。”
众人不敢直视，纷纷捂住了眼睛，然而预料中的鲜血横流的场面没有出现，符佰烟看着谢云间，一成不变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波动。
关玄止早已窜出人群，遥遥地回头一看，见符佰烟没有跟上来，极其不甘地啐了一声，却也不敢久留，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直到关玄止的身影消失在天边，谢云间才长长舒了口气，松开了符佰烟的手。
秦芷君说过，她与符佰烟灵体之间，有着复杂的深层次连接。
自从看到符佰烟状态有异，谢云间就起了疑心。
沙毒控制精神，中毒越久，控制越深，她身为医修，对沙毒的效果不可谓不了解。
关玄止之所以无法自如地控制符佰烟，绝非沙毒本身效果不好，而是因为符佰烟的灵体并没有“全部”被沙毒侵染。
符佰烟中了沙毒确切无疑，所以那部分没有被侵染的灵体……
也许就在她的灵体之中。
所以谢云间牵住符佰烟的手，通过肌肤接触，主动暴露自己的灵体，与符佰烟接触。
暴露灵体极其危险，对谢云间来说，这是无疑是一场豪赌。
她赌赢了。
那个深层次的连接，果然是符佰烟把灵体分出了一部分，烙印在了她的灵体之中。
虽然不知道符佰烟此举何意，但是至少现在，她利用那部分未被侵染的灵体，成功让符佰烟违背关玄止的命令，把他留了下来。
“你，你怎么做到的？”管事讷讷地问道，看谢云间的眼神都变了。
秦芷君很快猜到是连接的关系，然而此事符佰烟从未对人提过，秦芷君也不愿在此刻将其曝光，于是转移话题，看向赤药谷等宗门的人，说道，“事已至此，各位还打算对杏林门穷追不舍吗？”
如今关玄止引起群愤，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姜存上前一步，行了一礼，说道，“深夜来访，深感抱歉，我们很快下山，不会再继续叨扰了。”
杏林门人听了这敷衍的客套话，个个心中不满，但休战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于是都窝着一肚子火，愤愤地瞪着修士们。
“慢走，不送。”秦芷君也心中不虞，绷着脸说道。
姜存拱了拱手，转身就走，忽然顿了一下，回过头来。
“今夜之事，错在我们。茴溯灵草，就当是赔罪的礼物了。”
“胡说！我们没有……”三长老老脸一红，吹胡子瞪眼，狡辩道。
“无论茴溯灵草在不在杏林门，我们都不会继续追究了。”姜存打断三长老的话，摆了摆手，领着赤药谷的弟子迅速离开了。
谢云间看着姜存微微佝偻的背影，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姜存还是个笑眯眯的白毛老狐狸，遭遇变故之后，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
尘埃落定，谢云间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身体剧痛，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倒过去。
“没事吧。”秦芷君扶住谢云间，手指搭在谢云间的脉门，清润的灵力流入了谢云间的经脉。
“多谢。”
谢云间轻声说道，看向默默站着的符佰烟，叹了口气。
“掌门的沙毒极难解除，思来想去，也唯有一个办法……重返赤药谷，在姜谷主的地下密室追根溯源，弄清楚沙毒的成分，才有可能配制出解药。”
秦芷君闻言，既惊讶又担心，忍不住说道，“你的伤势可以吗？不如我跟你一起……”
“不必了，万一关玄止又杀回来，杏林门必须有您坐镇。”谢云间说道，“在场的诸位长老想必也不通医术吧？我熟读藏书阁医书，所以这一趟，我必须亲自去。”
“你胳膊断了，至少找个人陪你。”秦芷君严肃地说道，目光在杏林门人中扫了一圈，然而由于刚刚的厮杀，诸位长老都受了不轻的伤，秦芷君犹豫不决，紧紧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一个青年忽然站了出来。
“弟子展流舒主动请缨，愿意护送掌门和小师妹前往赤药谷，哪怕拼上性命，也会护他们周全。”
青年虽然狼狈，却毫发无伤，灵力激荡，不知何时，竟然突破到了“壶井”中期。
“你什么时候……”谢云间惊讶道。
“领悟到肩上的责任，境界自然有所突破。”展流舒正色道，“大长老，请允许我与小师妹一同前行。”
如今的小辈，当真不可小觑。秦芷君看着目光坚定的青年，与谢云间对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路上小心，速去速回。”秦芷君握住谢云间的手，叮嘱道。
谢云间认真地点头答应，与秦芷君作别，对符佰烟招了招手，扬起了一个笑容。
“走吧，掌门。”
符佰烟垂眸看着谢云间，眼神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无人看到的地方，符佰烟盯着谢云间的背影，薄唇微动，无声地做出了两个口型。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