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中之少女,着玄色龙袍,瘦高身材,这人顾婤时常梦到过,是忱鸯笄年的模样。却有也与郡王的样子像极。倘若说两人的异处,则梦境里的人儿,身形稍微高大一些,望着她的眼神,霸道热烈,却不像眼前的郡王,清清冷冷的,若即若离的。
她不知梦里之人是谁,却觉得就是忱鸯了,怎会梦到忱鸯,想不通,毕竟忱鸯已死在丞相府遭遇刺客的那个夜晚,尸体被老夫人扔到乱葬岗。总梦到她,还当是她心里有冤屈,而如今,皇上已驾崩,也算是为她报了仇,却还是总会梦到她?
每每眼前闪过梦中的景致,则是因为郡王在跟前。顾婤便觉此事荒唐,刻意躲着郡王。郡王在她跟前施礼,她则一句也不与她说,回屋了。原是想说句谢谢的,毕竟那时她被绑,是郡王救了她。可是,方才眼前出现的画面,令她心慌,遂回屋了。忱鸯便在外面候着,她看出顾婤的冷淡,以及她的那句“以后别来皇宫”,也记心里了。
却说丞相府,容氏在策划一件事,如今皇上驾崩,小皇帝年幼,丞相早晚会篡位,到那时候,顾掔称帝,窦慎的长子将被立为太子,世子顾显敢性子懦弱,情智昏乱,容氏却不惧之,就算被立为太子,只要容氏略施手段,便可唆使顾掔废除了他的太子之位。可惜的是,就算太子被废,按照长幼之序,嫡庶之分,也轮不到自己的儿子当太子,只会便宜了二郡王。且按下这个不说。
却说皇后怀孕了,倘若生的是儿子,丞相定会废除当前这个庶出的小皇帝,立顾婤之子为太子,所谓母凭子贵,到那时,可还有容氏的活路?自己倒无所谓,只怕儿女们日子不好过。容氏便思量如何把皇太后肚子里的孩子除掉。
这时,丞相以皇帝的名义,下旨在皇宫举办宴会,邀请在廷大臣及其家眷参加。宴会甚是热闹,诸位大臣、在京女眷,皆在席间。皇上、皇太后居上座。朱太妃,皇帝的生母,在旁侍坐。
却说容氏也来参加宫宴,看见顾婤上座,贵女们命妇们都围着她,心里万分忌恨,思量如何报复。偶然一瞥,看见朱太妃盯着太后瞧,眼里充满恨意,容氏得意一笑,便想到个计策,利用朱太妃对付顾婤。便私底下找到朱太妃,说道:“你是怎么为人母的?任凭自己的儿子被欺负。”朱太妃道:“你什么人?无端过来教训我。”容氏道:“你儿子就要没命,你却不设法相救。”朱太妃怒道:“你敢诅咒我儿子!”容氏又道:“皇太后乃丞相嫡长女,一旦诞下皇子,你儿子能活?”朱太妃脸色骤变。容氏继续道:“我可助你除掉皇太后腹中胎儿,你却需答应我一件事。”问:“何事?”道:“我与你一样,也是妾室,在家里过得很不好,儿子一生下来,便由那主母抚养,倘若你儿子坐稳皇位,你当了那正宫的太后,便央求你下一道圣旨,允许我亲自扶养子女。”朱太妃应允。两人商议如何谋害太后。
这日,朱太妃、容氏,携皇上来皇太后寝殿,商议与皇太后一起用膳,趁机施计谋害之。太妃携小皇帝姜偃戎进殿,姜偃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皇太后的肚子,心内甚是嫉妒怨恨,只因他听阿娘说,倘若太后生下个男孩,他的皇帝位就不保了。
姜偃戎恨太后,朱太妃让他施礼,他不肯,朱太妃扯他胳膊,强令他跪下,厉声道:“与皇太后施礼,对太后无礼,你不想活了!”姜偃戎竟大哭起来。顾婤淡淡道:“免礼。”
顾婤留朱太妃母子、容氏,一起在殿宇用膳,几个人围坐在食桌前,二郡王在旁立。有郡王在,恐不能陷害皇太后,容氏对朱太妃讽刺道:“你瞧瞧你,怎的得罪咱们太后了,吃个饭,也要人家太后的兄弟看着,不知道的,还当郡王欲对皇上无礼。”
顾婤着郡王出去,她兀自站在原地,不肯出去。
用膳间,朱太妃数次向皇太后诉苦,哭诉小皇上不懂事,万望太后担待,顾婤对朱氏母子以礼相待。容氏则在旁蛊惑小皇帝,道:“待皇太后诞下皇子,你与你阿娘,皆不可活,你看皇太后的肚子,只要她肚子里的东西在,你便不得好过。”姜偃戎便思量如何弄死太后肚子里的孩子,心内对太后已起了杀意,绞尽脑汁思量如何进行加害。这时,一个侍女不小心打翻食案,滚烫的汤汁泼了一身,疼得大哭。
见此画面,容氏对小皇帝说:“倘若这热汤洒在太后身上,就算弄不死她,也必定叫她疼痛难忍。”姜偃戎便心生了一计。侍女端着食案过来,其上是一碗滚烫鱼汤,望着碗里冒着热气的汤,姜偃戎眼里透露着恨意,他猛地推了侍女,侍女大叫。倘若他奸计得逞,则侍女身子一歪,手里食案拿不稳,滚烫热汤泼到一旁的太后身上。
幸好此计没成。却说忱鸯一直在旁候着,她观小皇上对太后有恶意,便专一盯着他,待其欲施计谋害太后时,忱鸯及时把太后拉开,以身挡在太后身前,热汤则溅到了她身上。
郡王拔剑指着姜偃戎,小皇上吓得哇哇大哭,太妃在旁哭道:“求郡王饶命,我苦命的儿啊,在冷宫过得好好的,一道旨意下来,你就得当皇帝,现在,他们嫌你碍事,又要杀你,先帝啊,你睁开眼看看,你这苦命的庶子啊,你唯一的儿子啊。”
皇帝昏聩,其终为皇帝也,臣下不可犯上。皇太后最认这个理,不准郡王对皇上无礼,遂阻止道:“住手,你出去。”初时,忱鸯不肯离开,皇太后又说:“你回府吧,禅位之事,阿爹别想,玉玺我不会交出去,谁来我都不会交,你在这儿却也没用,你救过我,大不了命还给你,玉玺别想要。”
伤透了忱鸯心,恰好这时,李妩玄郡主听闻声响,领着侍卫进来,忱鸯转身离开。来到外面,未曾回府,丞相令她在皇宫保护太后,不准回府。
她衣裳湿了,方才热汤溅上的,想换衣裳,未带换洗的,也没地方去,一个人坐在廊下,想了很久,越觉得委屈。
院子里都是侍卫,他们是顾掔派来保护顾婤的,为首的将军,是顾婤的表妹,李妩玄,方才忱鸯肯从屋里出来,便是看见李妩玄进屋了,心里放心。
她坐在廊下,低着头,不知愣了多久,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表弟,你没事吧。”抬眸,小将军李妩玄站在跟前。李妩玄,陇州李国公之女,顾婤之表妹,常时着男装,善武,从小在军营生活,喜领兵打仗,浑得了一个小将军的外号。
李妩玄担心忱鸯表弟,拉着表姐来外面,顾婤也在跟前,看见她,忱鸯停眸惊望之,顾婤则淡淡地瞧着她,她的眸子墨玉般漆黑,细碎光芒映进黑眸里,熠熠生辉,望之,令人心动。
望着这双动人的眸子,顾婤想到了忱鸯,小时候,忱鸯也总是用那双浅淡的眸子仰望她。十五岁的忱鸯,大约也是长这般模样儿吧,可惜她没能再见她一见。
郡王不是忱鸯。顾婤的心跳得厉害,却语气淡淡地问:“你怎么样?”忱鸯低眸,淡淡地说:“没事。”顾婤不由分说,强握其手,抬起来,观看罢,淡淡地说:“没烫着手。”又说:“你到旁屋歇着,我着侍女拿来干净衣裳与你换了。”忱鸯冷冷道:“不必。”遂转身离开。
顾婤待欲叫住她,又觉得不该,因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思,这般关心郡王,只因她像忱鸯。自己关心的其实是忱鸯,而自己对忱鸯的这种情感,是不能够强加在郡王身上的。
不该关心她,可是,再怎么说,郡王是因她而受伤,倘若不闻不问,则心内不安。顾婤犹豫时,看见李妩玄拦住郡王,道:“表弟留步,天儿热,咱们回屋歇会儿。”
两人携手往旁屋去了。忱鸯回屋,少顷,女官拿来衣裳,说道:“皇太后着奴拿衣裳来与郡王,外间备着热水了,郡王稍等方可沐浴。”忱鸯冷冷道:“不必。”女官又说:“太后吩咐了,着奴把东西放下就出去,门口侍候着,未有您的命令,不准进来,否则,杖毙。”
顾婤能看懂她心思似的,她担心洗澡被看见身子,顾婤便吩咐侍女门外侍候,她心里觉得纳罕,却无暇思量很多。
衣服脏了,她想赶紧洗个澡,换上干净衣裳,来外间,果然一个侍女也无。忱鸯洗了澡,回里间,换衣裳。
最里面的衣服又小了,不能穿了,没有新的亵衣,只得以绸缎裹胸。
却说顾婤不放心郡王,来旁屋,见侍女们廊庑下俟,未曾进屋打扰,她这才放心,移步往屋里来,屏风口止步,正待开口寒暄。
闻里间有喘息声,急促喘息几声,待听时,声音骤止,惟微微叹息。待看时,又有屏风影触其眸。忱鸯在穿衣裳,肩膀耸动着,又有布料窸窣声儿入耳,又时闻微叹声。
其紧蹙长眉,轻咬唇瓣,迷离之态,可想而知。
侍女听了觉得尴尬,转过脸看太后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