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信驱车来到沈郁住的别墅,那夜的记忆经沓而至。
他早该察觉到不对的,沈郁在E国近一个月情绪都很低落,他知道是坎蒂丝的伴侣死了,所以沈郁很少打电话,到竹倾生日的那两天沈郁明显兴奋起来,下飞机时还给他打过电话,可到了晚上又突然像是失去了生机一样,他大概能猜到多少,也知道和竹倾有关,所以沈郁说困他也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他心里仍是不安,睡前又打了一通,可好不容易接通了却迎来了这样一个噩耗。
一级级台阶走上去,沈信在卧室门口站定,呼出一口气,清晰地将室内的场景收入眼中,地上飞测的血液,从浴室延伸出来的血印,飘窗上,墙上,翻倒的椅子,他的腿软得站不直顺着墙滑坐在地上,眼皮不堪重负地垂下来,艰难地呼吐每一口气,极缓吸入的空气撞得心脏闷疼,他更心疼沈郁,又怨,怨什么,想起来的一切又让他怨不起来,他能怨什么,怨阮秋霜的无情冷血,怨沈岚的置身世外,还是怨沈郁独自在国外的那八年,抑或是始终隐隐贯穿他们沉闷苦涩的日子的枷锁的那个女人,他了解沈郁的性子,他原以为竹倾会让沈郁慢慢打开心门,让伤疤痊愈,可他绝不会想竹倾恰恰最可能是往沈郁心口上插刀子的人。
竹、倾。正想着,远处地上躺着的手机也亮了起来:倾倾。在悠扬的琴声接近尾声时沈信按下了接听键,那头立即传来迫不及待的声音。
“郁姐,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发生什么事了吗?”
清软的还带了点责怪。静了几秒钟,那头又听了声郁姐沈信才出声。
“我是沈信,有事吗?”
“沈信哥哥?没事,能让郁姐接电话吗?我给她打电话一直没人接”
“我和沈郁在国外,沈郁这几天有急事不会接电话,也不会上网,竹小姐的生日礼物我会让助理补上。”
“可是郁姐说过会陪我过生日的那天却没来,是有什么急事吗?能让我和她说几句话吗?”
“竹小姐,等沈郁忙完会给你回电话,这一阵子恐怕都没有空。竹小姐有要事可以联系我助理,我会转告给沈郁,沈郁让我告诉竹小姐生日快乐,忽念。”
挂了电话,沈信翻了翻手机上这几天的信息,粗略看了业物发的信息知道物业检测到别墅用水异常就打电话询问并关了别墅的水闸,沈信叫了保洁来打扫,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想了想又把竹倾的信息屏蔽了,收拾了几件衣服和书就回到医院。
天完全黑了,沈郁还在看书,听到动静立刻看过来。
“吃饭了吗?饿不饿?”
沈信笑着说。放下东西走到床边,一手往桌上放了本书,另一只手被沈郁牵住。
“不饿,景哥来看过我。”
“怎么了?不舒服吗?”
沈郁轻轻摇摇头,开口。
“有点恶心。”
沈信空的那只手拿起水杯伸到沈郁嘴边,沈郁就着喝了两口,说。
“这是脑震荡后遗症,过几天就好了。”
“嗯。哥,你累不累?”
“不累。”
沈信眨了下沉重的眼皮,说不累是假的。他这两天就没睡过完整的觉,但他还是温柔的笑笑,拉开床边柜子的抽屉,找出修剪指甲的工具,说。
“哥给你剪指甲,好不好?”
“好。”
沈郁似乎很喜欢和沈信接触,又要求。
“要抱着剪。”
“好”
沈信温柔地笑,把沈郁往前抱了抱自己也坐在床边从后面拢住沈郁,手臂穿过沈郁的左手,轻轻握住沈郁的右手。
沈信用脸颊轻轻蹭蹭沈郁的头发,柔声开口。
“怎么一个月不见,指甲长这么长。”
沈郁不说话,沈信又接着说。
“哥哥不看着,你就懒了是不是,在E国连剪个指甲的时间都没有?”
“不是,阿芙拉死了,坎蒂丝很伤心,我又要陪她又要找师傅学习做玉镯。好忙的。”
沈郁说话很轻,也比以往软得多,带了点委屈。
“嗯,是哥哥错怪你了,哥哥跟你道歉。不难过,坎蒂丝会好的,阿芙拉也会一直保佑她。郁郁也不伤心了好不好?”
沈郁轻轻点了点头,蹭了蹭沈信的侧脸,沈信又轻轻开口。
“还恶心吗?”
“好多了。”
“嗯,下次洗澡要小心点,怎么长大了还变笨了呢,洗澡还能把自己摔着。”
沈郁没有答话,眼睛眨了眨,往沈信怀里缩,心里想她洗澡怎么会摔倒?想着她才想起来问。
“哥,我们什么时候去E国?”
“一周,或者五天后。”
“明天不能去吗?”
“不能。你不是头晕吗,再过四天,再过四天江翊晟开飞机来接我们,好不好?”
“好吧。”
说话间,沈郁右手的五根手指都剪完了,沈信笑着捏了捏沈郁干瘦的手心。
“好了。哥哥这几天一直陪着你,去了E国也陪你好不好?”
“真的?”
沈郁瞬间没了那股沮丧劲,扭头看着沈信,沈信笑着揉了揉沈郁的头,很享受沈郁重回小时候依赖他的姿态,没有冷漠,没有抗拒。
“真的,哥现在就给你读睡前故事行吗?小朋友?”
“一言为定,读吧。”
沈郁把头转回来靠在沈信怀里,双手放在腿上,右手仍然抓着沈信的手。
沈信说读故事竟然也真的拿出手机搜了几个故事读了起来,只是最后没把沈郁哄睡自己就先撑不住了。
他按灭手机放在桌子上,左手动了动准备抽出来,这时怀里一直没有动静的人睁开眼,转了转眼珠子,突然开口。
“哥,你困了吗?”
“嗯,哥不走,哥就在隔间睡。”
“在哪?”
沈郁听话地由沈郁信抱她坐好。沈信走到隔间打开门,说。
“哥就睡这,不关门,郁郁有事就叫哥。”
“好。”
沈信走回床边问她。
“要上厕所吗?”
“不上,睡觉。”
“好。”
沈信说完把床调平给沈郁盖好被子,又把空调调高了两度,最后把沈郁脸侧的头发别到耳后,轻声说。
“晚安,郁郁。”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