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实验

今天实验的被试是希文·杜兰德少校。

方丽博士宣布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陆禾。

陆禾站在他们今天的实验品旁边，面无表情。早上他看见少校从对面的房间出来，认定自己睡迷糊，出现了幻觉，于是冷漠脸地转身就走。一路上，身后总有一个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跟着他。直到他走到实验室门口，清醒了，那个脚步声也没有消失。

昨晚还在为自己失信于人愧疚，今天苦主就找上了门来。

他还要在苦主脑子里搞东搞西。

想到赛门调|教出的AI性格，陆禾一阵恶寒：如果少校的身体里装入一个萝莉的灵魂……好怪。

虽然说试验成功的可能性不足0.1%，但万一真的把少校玩坏了，后果也挺严重的。陆禾蹭到赛门身边，小声说：“我用的是你那版AI，一会儿你帮我盯着点。”

赛门哽住：“你确定？”

陆禾：“也没别的能用了。”两个人面面相觑，只觉得当下的情况一言难尽。

少校进入准备室，换了一身实验袍出来。他全程没和陆禾交流，倒是文森提了一句：“少校，陆禾今天要看一起，没法负责你的心情指数，不过我会看着的。”

他点头表示清楚，然后没有一丝犹豫地躺进了实验舱里。陆禾突然有种微妙的被忽略感，赛门也撞了撞他的肩膀，问：“怎么回事，闹脾气了？”

赛门吊儿郎当地抖着脚：“也是，咱们违反规定，少校肯定不爽。你有错在先，回去好好道歉，少校要什么就给什么。哎你憋说，少校这身材长相……啧，无可论如何你都不亏。”

……你没进老袁的组真是个损失。陆禾翻了个白眼：“准备了准备了，有老婆的人不要盯着别人的老婆。”

项目组人多口杂，陆禾觉得他和少校这对真假情侣还得演下去。不过少校肯定没什么表演天赋，他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都没什么概念，全靠陆禾自己加戏。

“各岗位准备。”广播里传来了方丽的声音：“主机开启。”

随着轻轻的一声嗡鸣，实验舱底部亮了起来。这是一次从未有过的实验，所有研究员都严阵以待。

陆禾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脑子里突然想起自己在老袁那边进实验舱的场景。那会儿其他人都在干什么来着？学弟好像在录像，图灵在挑陆禾体检结果的毛病，其他人守着控制总台唠嗑，让陆禾总担心他们一会儿会不会按错。

“电压15。”方丽的指挥声打断了陆禾的胡思乱想。

“心电监测开启，生命体征正常。”

“脑波检测开启，大脑活跃度40。”

“共振检查，正常。”

“脑波仪开启。”

陆禾按下了仪器的启动按钮。启动的脑波仪没有一丝声响，只有亮起的屏幕和滚动的代码证明它已经开始工作。少校的脑波被电脑转化成数据，投放到了陆禾面前。

“大脑活跃度40，脑波仪尝试连接。”

陆禾旋动按钮：“开始第一次连接，读取率10。”

屏幕上跳了一行红字，陆禾划过去一看，是条提示：实验舱内的大脑电信号受到干扰。

陆禾拿起对讲机：“连接成功。”

“大脑活跃度45，提高读取率。”

陆禾继续旋钮：“读取率30。”

“开始输入。”

陆禾的喉结滚动一下，在衣服上擦去手心的汗珠：“输入开启。”

脑波仪上的代表逆向输入的呼吸灯开始常亮，仪器发出“滴、滴、滴”有规律的提示音。五秒后，提示音急促了起来，屏幕上划过一大片红字。

陆禾心里一紧，就听见图灵的声音从实验室另一边传来：“脑波指征异常，心率报警，血压报警。”

文森也喊：“心情指数报警！预计十秒后脑波检测将强制脱离！”

方丽的声音依然温柔而平稳：“降低脑波仪读取率，五秒后终止输入。”

陆禾将旋钮回旋：“读取率15。三、二、一，输入终止。”

方丽：“脑波仪关闭，实验舱排空。”

“脑波仪关闭。”

“心电监测关闭。”

“脑波检测关闭。”

“共振停止。”

“主机关闭，实验结束。”

陆禾呼出一口气，身边也传来此起彼伏地呼气声——做新实验，不只有陆禾紧张。趁着其他人整理仪器收尾，陆禾踱步到实验舱旁边。少校已经坐了起来，却没有立刻从实验舱里出来。陆禾眉头一皱，走得近了点，轻声道：“少校？”

少校的睫毛动了动，像是刚从梦中惊醒。他“嗯”了一声算是回答陆禾，然后面色如常地跨出实验舱，带着一身滴滴答答的电解液去换衣服。

陆禾紧皱的眉头没有松开，他目送着少校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又垂头盯着排空的实验舱不知在想着什么。

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方丽走到陆禾身侧，笑着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担心少校？还是因为实验失败而失落？”

陆禾苦笑：“毕竟之前没做什么准备，第一次上手就是对他，我有点……”

方丽了然点头：“没事，大家都盯着，输入也及时停止了，不会出问题。后面你和赛门就安心搞人工生命的课题，我会把数据库开放给你们。毕竟意识装载两个大前提，现在最瘸腿的就是智能体。”

陆禾问：“我能看看少校过往的自述实验报告吗？”

方丽：“这批实验体，能‘述’的就只有希文一个。其他人在实验中只唤醒大脑，身体还是冬眠状态。至于希文……他不好沟通，灯塔婴儿都有这个问题。自述要求描绘自我感受，但他们对自我感受的理解与常人不同。”

她拍了拍陆禾的头：“不过之前你没有出现，说不定你可以去问问他。要是能凑出一篇自述报告，方导请你吃大餐。”

……

实验结束的后续工作还有很多。陆禾在实验室忙碌，少校换完衣服就去巡逻了。因为这次是临时申请的实验，可怜少校连一天休假都没有。

不光如此，他现在没法离开航研所，少校又不能外宿，那他们的记忆得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将军那天虽然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了陆禾，但很多关键信息他也无从得知——比如陆禾档案里，在研究所度过的那几年。

也许有很多事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或许还能再加上少校。

而越是被隐藏，就说明越重要。如果当年有某个孩子接触到了灯塔的最终成果，那大概率就是自己。

陆禾有点头痛，于是暗戳戳地给方丽发了条消息：

方导，我跟少校的住宿问题有办法通融一下吗？

还附带了一个手环自带的【眼泪汪汪】表情。

方丽果然吃这套，很快回复：好说，将军现在给你全面绿灯，你直接给领航局打申请就行。

！！还有这种好事？

陆禾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只头痛了一秒，问题就解决了。惊的是将军果然不好糊弄，他说不定也已经认定了自己会是那个解谜的人。

不过，现在解释权在自己手上，“重点人员”的特权不用白不用。至少现在，他和将军彼此都有用得到对方的地方。

陆禾火速提交了申请，也很快得到了批复。因为航研所和领航局在同一个区域，特批希文·杜兰德少校可搬至航研所临时宿舍——

没错，陆禾他们的宿舍是临时宿舍。不过看样子，方丽博士准备让他们一直“临时”下去。因为那片宿舍只有他们几个，这也是一种变相的隔离。

少校能来就好。

陆禾松了一口气，开始专心工作。

因为少校本身的意识存在，所以传输不可能成功。他们要从数据中分析的，是传输过程中产生的损耗、数据转化的规律，以及不完整的装载对载体意识产生的影响。数据分析算是陆禾的老本行，于是方丽把大部分工作交给了他。

一忙又到了十点多，这个时候少校应该也已经回来了。

陆禾敲了敲他的房门。少校果然在房间里，很快门就开了。

门一开，陆禾就敏锐地觉得少校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他不动声色地走进去，熟门熟路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少校看。

少校换掉了军装，穿着睡前训练时的紧身背心和宽松长裤。等等，紧身背心……

陆禾定睛一看：少校的背心穿反了！

那么严谨的人怎么会犯这种错误？难道实验之后糊涂了？说起来，之前体检之后他也迷糊过，之后得问问方丽博士那个“体检”是什么。

陆禾的大脑堪比八核处理器，越是思考，脑海中的思路越跳跃。他又开始定点发呆，眼神无意识地追随着少校。

按常理，少校一般会忽视他的存在，按部就班地把他的事情昨晚，然后喊他睡觉。然而现在少校却径直向陆禾走过来。

他坐到沙发上，一只手臂撑在大腿上，像个少女般托住了脸。

然后歪了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