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血液瞬间冰冷下来,莲玉荇身形一晃,似乎受到的打击不小。
前厅正在赏花游园的宾客显然也听到了呼喊声,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围拢过来,每个人神色各异,幸灾乐祸、担忧……
任谁不得说一句,今日真是不得太平。
报信的人是常安侯府的下人,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脸色白了又白,还是莲玉荇提醒,才想起正事,带着一行人匆匆赶往后院客房。
莲玉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客房的,一路上她脑海里闪过千百种设想,在踏入客房的时候,一颗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客房内,穿着华贵的男子被缚了手脚跪在地上,狼狈不堪。
是方才在宴席上撒泼的温叙。
他挣扎着想站起身,因为酒意又跌落在地,嘴里骂骂咧咧。
丛云端坐着,浑身上下看不出什么伤,只是发髻些许凌乱,此刻她没管门口看热闹的众人,眼神凌凌盯着地上跪着的人。
“丛云。”莲玉荇快步走到丛云面前,瞥见丛云旁边的黑衣女子,愣了愣,这不是贺砚随身边的暗卫迎月吗?
难道是贺砚随的手笔?莲玉荇脑海里忽然涌现出这样一句话。
不过很快莲玉荇否决了自己的想法,相伴半年,她知晓贺砚随不是那种人,不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来毁掉一个闺阁女子的清白。
况且现在她和贺砚随只能算是萍水相逢,贺砚随没理由这么做。
而此刻温叙出现在这里,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莲玉荇收回视线,伸手拉住丛云的手,问道:“阿云没事吧?”
丛云摇了摇头,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莲玉荇安心。
半个时辰前,她被地上的男人骗走,虽然察觉到不对,但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被迷晕过去,醒来自己便身处客房之中。
自救无果,便见温叙推门而入,意图对她行不轨之事。
丛云现在想起来仍然心惊肉跳,那会儿她浑身燥热,意识不清,多亏了这位黑衣女子在关键时刻救了她,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阿荇,我们应该是被温叙盯上了。”丛云凑到莲玉荇耳边低声说道,声音有气无力。
莲玉荇摸着她的手滚烫,意识到什么,顾不得想别的事情,当即遣人去找郎中来。
确认丛云无碍之后,莲玉荇让婢女将丛云送到屏风后歇息,由自己来处理这件事。
莲玉荇步履沉稳,一步步走到温叙面前,气势瞬间压人一头,看向地上趴着的温叙,眸色沉沉,面色不善。
果真如她料想那样,温叙压根没打算放过她们,在背地里搞了这么多手段。她不过是离开一会儿,便被温叙钻了空子。
温叙这人草包一个,色胆包天,但没这么深的心思,用出这种毒计,必然有人利用了温叙,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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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内外人围了一圈,下人已经去请常安侯夫人来主持公道,只是温叙毕竟家世显赫,姐姐又是昭文帝身边的宠妃,常安侯夫人必定不会对温叙如何,只能她们自己先解决了。
莲玉荇视线环顾一圈,落在最后面的贺砚随身后,随后不动声色移开眼。
“温叙,我只当你是草包一个,没什么礼仪教养,没想到你这人人品也不行,竟然做出这种事情,妄想毁了一个姑娘家的清白。”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能随你撒泼打滚吗!”
莲玉荇疾言厉色,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吓得温叙抖了抖,身子往后缩了一点。
在场有人看不过去了,出声道:“丛姑娘长得花容月貌,温世子只是一时被迷了眼,才做出这等失礼之事,莲姑娘这番话说得也太过严重了一些。”
好一个“迷了眼”、“失礼之事”!
温叙不过是在她这里被拂了面子,被人指点,想在丛云这里讨回几分面子,顺带让自己难堪。
若是没有迎月,丛云又得走前世的老路,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而后郁郁而终。
莲玉荇心里冷笑,眼皮也没抬,看着温叙一番狼狈样,嗤笑:“这位公子好生伶牙俐齿,温公子口吐污言秽语之时你不在,方才他欲行不轨之时你也不在,怎么这么笃定为温叙开脱呢。莫不是你也行过此等事——”
“你……”那人气急,无言以对,悻悻退了回去。
贺砚随落在后面,满眼兴味看着人群中间的女子,他倒是不知,莲玉荇这张嘴原来这般能说会道。
这时,婢女去请的郎中到了,常安侯夫人也姗姗来迟,落座主位,开始主持大局。
“来人,将温世子扶起来,这么趴在地上算什么样子,岂不丢了国公府的脸面。”常安侯夫人神色淡淡,俨然一副公正的样子,“事情经过我听下人细细道来,想来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温叙坐在凳子上,回过神来,变了脸色,赶忙接话,“是是是,本公子一时喝醉酒,误闯了丛姑娘的客房,并未做什么不当之举,倒是这个不知名姓的女子,不分青红皂白打了我一顿!”
温叙仿佛找到了支撑点,越说越激动,感觉自己才是受害者。
迎月垂眼站在这边,没什么兴致搭理他,莲玉荇则关注着郎中的诊脉情况,不再说话。
郎中诊完脉,恭敬道:“那位小姐体内有□□,草民已经给小姐施针逼出,再过一个时辰便无事了。”
此话一出,不仅莲玉荇,常安侯夫人和温叙也变了脸色。
都知道温叙名声不好,好色狂悖,没想到他胆子如此之大,敢在常安侯府用□□!
“温叙,你好大的胆子!”莲玉荇沉默半晌,眼神冰冷刺骨,厉声喝他。
原先她还没那么生气,直到这一刻听到丛云被下了□□,十分肯定温叙抱了那种心思,如前世那般。
莲玉荇道:“派人给丛云下□□,而后再让人将她绑到这里,你说你没那种心思,谁会信?”
“我给你半柱香时间,给我如实交代是谁撺掇你做这些事,不然明日,整个京城都会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莲玉荇下了最后通牒,在场的世家公子小姐面面相觑,想不到莲玉荇竟然当着常安侯夫人的面逼问温世子,可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常安侯夫人自知理亏,没再讨论帮温叙说话,默认把事情的解决权送到莲玉荇手上。
温叙还在狡辩,“我根本没做——”
温叙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打断,“母亲,孩儿求见。”
小侯爷席凝款款而来,身后的仆从押着一男一女。
常安侯夫人疑惑道:“我儿这是?”
小侯爷拱手行礼,仪态万千,缓缓道:“方才下人在后院发现了鬼鬼祟祟的男子,顺藤摸瓜找到了另一位婢女,后院客房出事,想来便与这两人有关。”
仆从两人押在地上动弹不得,两人连连说着饶命,把嘴里知道的都吐了个干净,看起来害怕极了。
丛云身子好了不少,隔着屏风,认出男子正是拐骗她的那个,声音轻浅,“是他。”
“温叙你还有什么话说。”莲玉荇质问温叙,温叙眼珠咕溜一转,有了主意,既然逃不掉,不如认下。
温叙恼羞成怒,“丛云已经跟了我,她失了清白,你断然不能再让她失了夫君!”
丛云脸色煞白,莲玉荇手倏然捏紧,满座哗然,这是要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啊。
如今温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闹,谁家好儿郎还愿意娶一个名声有损的女子。
是啊,谁愿意娶一个名声有损的女子。
莲玉荇几乎是咬牙切齿,“温叙,你怎敢污蔑!明明是你做恶在先,被人撞破才未能得逞,丛云清白之身,岂能容你随意侮辱。”
众人视线不约而同落在黑衣女子身上,期待着她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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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月是端王贺砚随的随身暗卫,从来只听贺砚随调遣。平日里都是一些杀人的活,保护姑娘倒是第一次。
此刻视线全汇聚在她身上,让她有些不自在。迎月不经意偏过头,用眼神向她家王爷求助。
贺砚随难得愣神,没有注意到迎月。
原先他并不想管莲玉荇的闲事,被人陷害又或者如何,都和他没有关系。
只是一群宵小肆意妄为,总是看不惯,故而派了迎月来帮扶一把。
现在这种情形,有点脱离他的掌控了。贺砚随不悦地皱起眉头。
迎月看不懂贺砚随的情绪起伏,以为是自家王爷不想掺和,决定闭口不言,便看到贺砚随给她使了个眼色,尽管眼底满是不耐。
她心里了然,冷脸说话,“温世子欲行不轨,被我踹飞了。”
话里没什么感情,却把众人噎得够呛,还有人捂着嘴偷笑,温叙嚣张跋扈惯了,难得吃瘪,还让他们遇上了。
莲玉荇笑不出来,一群人围在此处,不是为了讨伐温叙作恶,而是为了满足他们旺盛的好奇心罢了。
她看了看脸色苍白的丛云,顿了一会儿,开口道:“居心不正,其心可诛,既然你拒不承认,那便连同证人一并送往衙门,由衙门断案罢。”
莲玉荇一锤定音,闹剧便落幕了。
常安侯府的仆从把温叙扣住往外抬,污言秽语不断,莲玉荇没什么表情,顺便遣散一众世家公子小姐,视线略到某一处时顿住,眸色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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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常安侯府回来以后,丛云便生了一场大病,闭门不出半月有余。
京都中不时传出丛府千金的小道消息,但都被丞相府压了下去。
夜色渐深,莲玉荇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脑海中不断浮现莲丞相的话。
“一个末流世家的女子,也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当心最后吃力不讨好。”
“这几日温国公在朝堂上和我争论不休,俨然是为温叙出气。身为丞相府嫡女,不可任性妄为,还要顾忌着家族才行。”
……
翌日,莲玉荇撑着困倦叫来妙青,“你去库房挑一副上好的墨宝送到端王府。”
那日赏花宴迎月帮她们解了围,想来是贺砚随在背后运作,自己也算欠了他一个人情,理应回他一份礼物,聊表谢意。
只是,还未过两个时辰,端王府便把墨宝原封不动送了回来。
莲玉荇看着那副墨宝,一时间看不懂了。
贺砚随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