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史的会场看起来远不如魔药学辉煌，它像个草台班子。梅娅戴着面具，很好地遮掩了自己脸上惊讶的表情，邓布利多把她送到门口，巴沙特已经等候多时了，她迫不及待地拥抱了一下梅娅，差点让她被挤压成一个纸片人。

“梅，你差点就迟到了。”巴沙特嗔怪着，但并不是真的生气，她牵起梅娅的手，热情地把她迎到大门前。门是厚重的铜制大门，巴沙特和梅娅同时伸手，用了十足的力气才把大门推开。会场里面的布置和魔药学峰会截然不同，场地小了一大半，恐怕只有魔药学三分之一大，但到处弥漫着食物热腾腾的香气，热气也很充足，像海浪一样直接拍到每个刚刚进门的宾客。梅娅吸了吸鼻子，还没来及说话，巴沙特就已经塞给了她一大盘点心。

“趁热吃。”她笑着说，梅娅的面具只挡了上半张脸，于是只好为难地往嘴里塞了一小块。甜点很好吃，魔法界很少有这么好的厨子，巴沙特快活地介绍这是从德国借过来的家养小精灵：“英国人必须承认自己在厨艺上的缺陷。”

邓布利多高兴地说：“巴沙特，这就是我每年一定过来拜访魔法史峰会的原因，你们总能捯饬出很多好吃的。”

“魔药学那边太功利啦。”巴沙特笑着说，“我们这里嘛，就是互相聊聊天，介绍一下学生，哪有那么多学术期刊要争的。”

“变形术也越来越不纯粹了。”邓布利多叹气道，“这些能转化为利益的学术都难以保持其最初的样子，偏偏有些人就喜欢那样的地方。”

梅娅怀疑邓布利多在内涵汤姆，但她没有证据，于是只是默默地吃着甜品。

巴沙特给梅娅举着的盘子很快就堆满了，她犹不满足，仍不断地像叠金字塔一样往盘子里堆着各色奇妙的蛋糕。很快梅娅就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着急抢点心了，还没有五分钟，另一个老头款款走来，他身后跟着少说八九个年纪不大的学生，这群年轻人像龙卷风过境一样把剩下的点心全部扫荡一空。

“巴希达！真高兴看见你——”那个老头爽朗地笑起来，巴希达笑着和他寒暄了两句，他顺带着把目光挪到了梅娅身上。

“这是你的学生？”

“我的学生，梅。”

“梅。”他重复念了一遍，那副表情意味深长，梅娅还以为下一秒他就会触发一些中年人常见的“我来考考你”机关，谁知他狡黠地说：“你是五月出生的吗？”

“是的。”梅娅顿了一下说道。

“什么时候生日？”

“五月一日。”

“真是个省事的名字——写起来一定也很方便吧，你不会想知道邓布利多每次签全名时有多累的，我总是会趁这种时候打个盹。”梅娅和巴希达都忍不住笑了，那个小老头眨了眨眼，举起酒杯抿了一口，砸吧着嘴继续说道，“梅，巴希达喜欢你，我看得出来，她自从闭关写书后，从来没有带孩子来峰会玩过。”

“得到巴沙特女士的赏识是我的荣幸。”梅娅低低地说道，“我也很喜欢她。”

巴沙特突然开口道：“我还是喜欢之前那个称呼。”

梅娅一时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看着巴沙特，巴沙特笑起来，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传过来，却没有她说的话来得烫人。

“——祖母。”

老头带着八个学生走到另外一边去和其他人社交了，巴沙特转向梅娅，梅娅端着餐盘，上面高高叠起的甜点一个未动。

“梅。”巴沙特轻声喊她，“你过来。”

梅娅听话地走过去，她们现在站在红绸窗帘外，距离会场中心十分远，是个很偏僻的角落，连温度都比中间低上几度。巴沙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喃喃道：“梅好像有心事呢。”

“什么？”梅娅讶然道，“祖母为什么这么说？”

“我以为梅会很开心，如鱼得水地落到社交场里。”巴沙特说，“梅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吗？是什么呢？”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那是不可能的，很多年前有个小孩也这么跟我说，但实际上第二天他就一改口风。梅，每个人都有想要的东西，只是有些人不愿意承认。”

梅娅沉默一阵，她扶了一下面具，靠墙单脚站着，腾空的脚缓慢地蹭着墙。

“嗯……我想要……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爱。”

巴沙特说：“梅，你很久没回家了吧？”

梅娅没想到话题突然跳到了这里，她愣了一瞬，脑袋古怪地动了一下，既不像点头也不像摇头。

“等把想做的事情做完，就回家去看看吧。”

梅娅问：“怎么会突然说到这个呢？”

“我刚从德国搬到戈德里克山谷的时候，自觉没什么思乡病，有一天一个孩子却问我：‘你是不是想家了’。”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说，因为常常看到我盯着一幅从德国带过来的油画发呆，那上面画的是德国乡间的景色。那之后我回了一趟德国，我第一次想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梅，你刚刚一直盯着一叠东方运来的丝绸发呆——你很久没回家了吧？”

好一会儿梅娅才艰难地说：

“我没有家。”

“那都是谎话。”巴沙特说，“跟我吐槽说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容身之地的孩子加起来没有五十也有一百啦，梅，只有回到你最初的地方你才能想明白自己到底是谁、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这就是学习历史的美，当你把那么多大部头全部看完，却惊觉自己还是忍不住留神其中故乡有关的字眼的时候，你就知道自己究竟爱着哪里了。来吧，孩子，别再多想了，我带你去见见我的朋友们——也许他们会有人能解答你的问题。”

她拉住梅娅的手，向会场中间走去，那里围满了人，梅娅头一次觉得社交是如此艰难的事情，她的手臂僵硬着动弹不得，想抽出手又不敢动。巴沙特已经把她带到了人群中间，她看上去高兴极了：

“各位，这是我的新学生。”

她笑眯眯地说。

梅娅在魔法史峰会上大出风头了——因为巴沙特的几句话。

老一辈的家伙们当然还是聚在一起聊天，但是那些学者的学生都闻风而动，忍不住凑到梅的身边向他搭话，试图挖出来他靠什么赢得了巴沙特的偏爱——他看上去年纪那么小！恐怕还不到十五岁，而且他还带着那个怪异的面具。大家都注意到巴沙特没有介绍他的姓氏，许多人开始暗自猜测，这是否代表这个少年是个麻种巫师。

梅的身边水泄不通，他少言寡语，说的每句话却都听起来很有分量，而且不忽视任何一个人，对大家全都礼貌客气。西里尔·隆巴顿站在外层，他趁大家不注意，先偷了两个甜品。在他准备偷摸地去拿第三个的时候，那个一直含笑不语的少年忽然瞥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他迈开腿向他走了过来，隆巴顿吓得松开了第三块甜点，他低下头，甜点没有掉在地上，它稳稳地悬在了空中。

隆巴顿目瞪口呆，他看看甜点又看看那个叫梅的男孩，再看看周围人。

“是你们干的吗？”

周围的学生纷纷摇头。

“是你干的吗？”

梅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冲他笑了一下。

“……我靠。”隆巴顿迟来地大喊道，“又是个天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