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神父的头颅咕噜噜地滚到他的脚边,他垂下来的眼眸对上因恐惧而瞪大的死不瞑目的双眼。
“被吓到了吗?金?”蕾娜塔在他面前挥挥手。
怎么突然就笑了。
“没什么。”金·富力士摇摇头,很好地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没让蕾娜塔察觉。
“是吗?”蕾娜塔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应付着涌上来的人鱼。自然也就错过了金·富力士眼底的庆幸。
该说不说这个圣物确实好用,杀了人鱼后他们也不能重生。
本来被按着的异类在人鱼群陷入恐慌后也拥有了自由。开始反过来控制一些纯种人鱼。
有些深知自己无法逃走的纯种人鱼跪坐在地祈求女神的怜悯,身上的血迹都没有清理,人类的残肢断臂都还在一旁堆积。
虐杀弱小人类为乐的血腥天堂一转眼变成了他们即将迈入的地狱。
他们也依旧信仰他们的女神。
在纷乱的人群中,蕾娜塔瞥到了一道一闪而过的银色发丝,看起来有点眼熟。
嗯?人鱼有银发的吗?
她伸手挡住了黑发人鱼的攻击。
这边有点忙,待会再想吧。
金·富力士负责牵制冲到她面前的人鱼,她将匕首刺入对方的心脏再拔出。围在后面的人鱼见识到她手里的圣物后,没有一个再敢上前。
“早这样不就好了,杀掉你们很费力的诶。”蕾娜塔甩掉匕首上的血液,用脚下尸体的衣物擦干净刀面。
“我问你们,妮妮呢?”
所有人都不说话。
“那谁知道小塔在哪吗?”
还是没有人说话。
“那这个女神像你们还要吗?”她转过头打量这个雕塑,上面的女神伸开双臂像是迎接某个人的到来。但是奇怪的是,女神并没有脸。
“你们可真是无聊。”她看了半晌,嗤笑道。
“我说、我说。”人鱼里有个人鱼鼓起勇气站起来,他的泪还残留在脸上。
“那个异类已经和她的那个老不死的爸一块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癫狂地笑着。“人鱼族都快要覆灭了怎么可能让她活着。不过就是个异类。他们都该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话语被打断,站在旁边的异类飞快地走向前去掏出了他的心脏。然后向蕾娜塔鞠了一躬。“不劳您费心了。”
壁龛里的烛火拖着长长的影子在腥红的血液里起舞。低声的祷告词伴随着烛泪滑落。
“长老,你为什么就不能放弃呢?你们信仰的女神救不了任何人。她从来没有向你们伸出援手。”
妮妮到现在才发现安排这一切的原来是长老。
她的目光略过地上的纸质文件,看向无动于衷的老人。
她听见她的灵魂在痛苦地嘶吼着,但吐出的话语依旧平静。手里还拿着伪造的圣物一步步紧逼面前的他。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这已经是她不知道多少次的轮回了。
每次她都想为人鱼族找寻新的出路,但是她发现总是有人像是预料好的布置陷阱诱惑她,然后又再一次失败。
或许是她体内来自眼前男人的血液占了上风,她才如此的痛苦。如果可以,她宁愿不是可以重生的人鱼,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偏偏她又什么都知道,偏偏她是他的孩子。
“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明白吗……父亲。”她哽咽着从喉里唤出他的昵称。
她亲眼见证纯血人鱼的癫狂和异类的无奈,最后又在世界终焉暂停重来。她的父亲装作不知道她的痛苦,编织了一个巨大的谎言来蒙骗她。
被她唤做父亲的长老脸上始终挂着悲怜的笑容,高高在上地看着她的面容,欣赏她内里的挣扎。
他又怎么不知道呢。
她的身上流着他的血。她的所有习惯,所有防身技巧都是他教导的。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懂他的孩子了。
“那为什么不选择放弃呢?妮妮。”锋利的刀刃在他的皮肤上划出一道血痕,对方拿着匕首的手也变得颤抖,不敢再进一步。
他摇摇头。
这孩子还是那么容易心软。
他把妮妮胸口歪掉的胸针重新整理,然后像儿时那样轻轻地拍上妮妮的背,轻声安慰她。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远比你知道的更多,从黑暗大陆开始我们世代信仰女神,没有了女神我们该怎么活呢。你的弟弟是为了女神而牺牲的,你要感到荣幸啊妮妮。我都是为了你好,我也同样爱着你们。”
话语就像她躺在他的臂弯酣睡时歌颂女神那样轻柔,同时又带着几分蛊惑。
父亲说他爱我们?
妮妮的双腿跪在地上,无力承受匕首重量的手垂落在一旁,匕首跟着滑落在地。
父亲曾经也同她一样深恶痛疾人鱼族的虚伪。在她小的时候他就多次在人鱼和异类之间游走缓和关系。在她的心里,她的父亲一直是个大英雄。
“为什么…父亲……”她喃喃道。
没有什么是比一直信仰着的父亲是幕后黑手的事情更能打击到她的了。
她的理智已经快要接近崩溃了。
长老也由着她,陪坐在她旁边,把她揽入自己的怀抱,一下又一下抚顺她因为奔波而有些杂乱的头发。
“还记得吗?妮妮。小时候你犯了错,我都会这样安慰你。然后告诉你,父亲永远会原谅你犯下的每一个过错。因为谁都有犯错的权利。他们或许不会原谅,但我会原谅你。”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密无间地交谈过了。
数不清的轮回早就模糊了记忆,上次这样抱着她是什么时候来着?
妮妮刚出生?还是蹒跚学步的时候?
比起对手,他更喜欢父亲的角色。
“妮妮,我的好孩子。一直以来你都违背女神的意志,虽然说父亲会永远原谅你,”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泪水从眼角滑落,快速捡起一旁的匕首刺入她的心脏。
“可是女神不会原谅你啊,妮妮。”
滚烫的血液连着泪浸透了她的胸口,连着父亲亲手别上的风信子胸针也滚落一旁。
妮妮捂住胸口,不可置信地把他推开。
再怎么说他也是眼不红心不跳就把她的弟弟转手了的罪人。
她居然被这种虚无缥缈的父爱蒙蔽了双眼。
对他来讲祈求并不存在的女神的宽恕要比亲手杀死女儿的疼痛更为重要。
为什么。
为什么!
她吐出一大口血,没了支撑,狼狈地倒在地上,怨恨地看着她的父亲,渐渐没了气息。
“原谅我吧女神。求求你原谅我那个不孝的女儿。”
长老泪流满面,痛苦地抽动了一下嘴角,口中不断吟诵颂诗,想以此来获得女神的宽恕。
“嗯?其中一个目标已经死亡了?”银发青年站在门框旁,略显无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
长老惶恐地睁大眼睛看向发出声音的男人,他根本没有发现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到来的。
“唔,你好像就是另一个目标呢。”青年抬起步子向他走来。
缓慢的脚步声就像死神的催命,一下又一下敲打在他的心头。
“不、不要。他们不能这么对我。我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事他们不可以除掉我。”长老疯狂地摇着头,恐惧地趴在地上连连后退,一股骚味从腿间散发。
直至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他也退无可退。
“你可以祈求神明的帮助。”
一眨眼的功夫,青年已经笑着掏出他的心脏。天蓝色的眼眸瞥了一眼手中的东西。
能面不改色杀死女儿的家伙,心脏还是鲜红的。
“把它…还给…我。”长老痛苦地捂着胸口,颤颤巍巍地指着男人手里还在跳动着的心脏。
“不可以,雇主说你会靠这个再生的。”
落下这一句话,青年很快就消失了,就像没有来过一样。
他出卖了自己的儿女,为他人办事到头来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叹不出气,只是呆呆地看着一旁的妮妮。
异类死掉是不会产生新的身体的,更别提是被圣物杀死的。
那只能在世界之初再次相见了。
长老的视野完全黑下去前,原本倒地不起的妮妮轻微地动弹了一下手指。
他想仔细看,但是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
没想到妮妮到底还是留了一手。
该说什么呢。
毕竟是他的孩子。
也好。
他的意识消散。
“叮铃铃。”
电话声在教堂里不恰当地响起。蕾娜塔刚好在这电话旁边。
这是什么东西?
她拿起来好奇地打量着手中的铁盒子。下方还有孔在振动,她把耳朵贴上去,声音好像是从这发出的。
“这个是电话啦,蕾娜塔。可以打给你想打给的人。”金·富力士在一旁指点。“看到那个绿色的按钮了吗?按下去就能听到对方的声音了。不过现在这个电话是听不到你认识的人的声音的。”
蕾娜塔试探性按下按钮,对方的声音从孔里面流出。
“喂?这里是您雇佣的揍敌客。您的委托我已经完成了。请问到什么地方来接取目标的心脏呢?”青年的嗓音沉稳,隐隐和蕾娜塔记忆里的少年重合。
“席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