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战场清理,烈士抚恤,守将安排……又临雪季大灾,守城百姓困顿,七七八八的事务令案几上的信报不减反增。况二十万大军在边关停滞的粮草军需也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虽说这些要务大部分都已经交由副将周昌和军师成平善后,但到底他景宁王李岚才是这个城关目前的最高统帅。要想完全不过问,那大抵也是做不到的。好在他这纨绔王爷一向当得称职,心腹亲信也都个顶个的能干,竟也将这些乱七八糟的边关境况很快的安顿平复。
在这期间,李岚便一直留宿在了王妃李承恩所在的军帐,虽言谈举止不曾在任何军将面前有过可被窥探的亲密行为,却也到底叫军营之内破除了这几年四处谣传的,景宁王与王妃貌合神离夫夫不合的传言。
而李岚,确实是存有这个意图的。
这些时日里,他时常会独坐在昏迷的李承恩的病榻前,翻阅着手下人递上来的关于这位双儿将军的生平,而后再回忆比对着他自己脑海里的,那位大唐明将李承恩的事迹。
越是对比,便越是惊奇。
撇去性别不同,官衔不同,婚配不同。其余从军事迹、大小战役、军功累积,这大大小小的经历竟然惊人的相似。他甚至还亲自查验过这个李承恩身上所有的伤,那前前后后的新伤旧痕,也奇异的都可以和前世那名李承恩英勇参与的每一次战役所受的伤势联系起来。
这种前世今生不同的两个人却在脑海内逐渐重叠最后突兀地合而为一的状况,真是令他彷徨又无措,欣喜又踟蹰。
明明就不是同一个人……连他自己,都不是同一个。
却又这么相似,恍如复刻。
“王爷,副将裴宏求见。”正沉思中,一旁侍候的内侍躬身小步的踱步靠近,恭敬地轻声禀报。
“嗯,宣他进来吧。”拢回散漫的思绪,李岚小心翼翼的再探了探床上人的额头,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而后将握着的手腕放入被褥,再帮其垫了垫被角,这才转移到屏风外侧的主座,接见前来觐见的副将。
落座之后,作为景宁王亲信之一的副将裴宏就大步流星的走进了营帐,停步在屏风前单膝跪地。
“参见王爷。”
“裴副将,你上奏的战表本王已经看过了,就按你写的上报吧。另外,王妃的八千铁戟兵亲信,死者全部厚葬,余者一律厚赏,并上报军功,让朝廷以军功赐爵封田。”
“是。额……”
“还有什么事吞吞吐吐的。”
“这……,属下接到王爷亲兵信使来报,仍未寻获侧君踪迹,雪地深埋,怕是……”
裴宏心内犹豫,据说那位侧君自进府之后就一直是王爷的心尖宠。虽说现在整个军营都觉得王爷对待王妃也一样亲厚,但到底侧君曾伴驾王爷身侧多年,且深受宠爱,裴宏保不准王爷会不会又脑子一抽下令大军雪地探寻。
要知道在这个时节,若是大军轻易深入雪境,那必定就是一桩损兵折将的自残之举。
“若是遍寻不着怕也是凶多吉少。就派人替侧君立衣冠冢于此地,伴我大齐朝烈士英灵,予以厚葬。”
“是,属下这就去办。”还好还好,王爷这次没乱来。
“顺便让人将此噩耗告知侧君家人,就说侧君路途辛劳,不堪边关风雪,急病而亡。”
“是!另外……”
“怎么,还有事?”
“是。是这样的,王妃的双儿亲兵陆铁前几日跟属下禀报了一件事,属下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他说在最后城战之时,王妃是被后方冷箭扰乱注意力,才让敌兵有机可趁。”
“后方冷箭?”
“正是。属下暗地查验,并无头绪,但王妃亲兵言辞之激烈不像信口雌黄。”
“我知道了。”
点了点头后,李岚神情一沉。
后方冷箭,这是有人要置己方主将于死地?是蛮族暗探,还是己方细作,或是朝廷某些奸佞的暗桩?
但无论如何,有他在,他必定不准有人再伤王妃一根毫毛。
“裴宏,传令下去,中营护卫由你亲领本王亲兵加护。往来各营地者,仅凭军牌进出,审者三查,违者严惩。”
“是!”
裴宏领命退出时,实在觉得王爷让他领兵加护多此一举。现在王爷就留宿在王妃军帐,景宁王规制下的所有侍从与亲卫几乎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中军大营团团围住,哪个细探还有机会能下手?
心内吐槽时忍不住就习惯性的抬了抬眉,侍立在门侧的江元总管便阴沉沉的瞪了一眼过来,裴宏急忙收敛表情低头后退。就在他退出帐外之时,军帐内突然传出一阵碗盏打碎的巨响,随后便是王爷的惊呼:“来人,传御医!”
接下来,又是可预见的一阵兵荒马乱。御医、军医与医侍官们鱼贯一般匆匆而至,内侍与侍女苍白着脸色安静得端着各式用具进进出出,神情愈见慌乱。
王妃在今日烧退之后竟然呼吸骤停,苍白的脸色,逐渐冰冷的身躯惊吓得景宁王在当天夜里就突然发起了高烧。随后经过所有御医通力合作一天一夜倾尽全力的施救,王妃终于又恢复了呼吸,虽然仍还是昏迷状态,但至少已是脱离了濒死之态。而听到这个消息,高烧中的景宁王这才放下一颗心闭眼昏睡过去。
也就是经历了这一次,整个西北军终于知道了他们的王爷是有多在乎这位武将出身的“粗壮”王妃。
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管景宁王冷落王妃三年的谣言到底是怎么来的,眼前王爷都快烧糊涂了还在不断念着王妃的名字,就可见这份情意只真不假。
正所谓,生死之际方论情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