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宁王下车时,自然是一个人。
李将军早已在停车前就趁着夜色翻出车厢,以轻功隐匿回府。所以此刻明明是一个人,却还搞得这般衣冠不整的景宁王,就很能引得府中下人心内各种八卦揣测了,尤其是陆铁,更是立即开始为自家将军打抱不平。
说好的心悦他家将军的呢?说好的遣散众人只倾情将军一人的呢?!都是假的!男人的甜言蜜语,果然都不能信,完全就是嘴皮子的活!
王爷这明显又是路上看上了哪位甘愿自荐枕席的美貌双儿,然后和对方鬼混了一番才回来!
不行,这事情他一定要去告诉将军知晓!
气愤的陆铁扭头就跑去正院告状,唯一知道内情的江元根本阻拦不及,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李将军本就知晓前因后果,根本不会理会陆铁的片面之词。不过,江元还是在伺候景宁王沐浴更衣时,没忍住偷偷瞄了景宁王被扯坏的衣襟好几眼,却愣是没敢问出心中所想——
只不知王爷可有一了心愿?
“江元。”
“奴婢在。”
“你去正院通知一下,今夜本王要去王妃处歇息。”
更换上家居常服的景宁王口气十分不好,自然,碰上求欢被拒这种事,没一个男人的心情能好。尤其景宁王碰上的这个心上人,功夫比他好,身法比他妙,内功还比他高。景宁王威逼利诱不成,想要强来更不成,怎不叫他为此郁闷生气。
气得狠了的景宁王便决定不管不顾的一定要在今夜行使自己夫主的权利,凭什么不啊?
李将军可是他告了太庙的正妃!
“这……”江元听出了这道命令中的赌气成分,本想劝说一二,但看到景宁王现已完全黑下来的脸色后,机智的又把规劝给咽了回去,躬身行礼道:“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消息传至正院,早已换好衣物假装看书的李承恩不由抬头一愣。正在打小报告的陆铁当下就发飙了。
“少爷!景宁王欺你太甚!!表面上说什么心悦你,以后就只宠幸你。结果呢?!今天也不知道出去了哪里,又被哪个自荐的小妖精狐媚子给迷住了,下车时那衣服一看就是被扯乱的!衣襟都被抓破了!明显这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双儿会干的事!少爷……”
“行了,陆铁,事实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被说成是小妖精狐媚子,还不是正经人家的双儿的李将军默默用书挡了一下自己的脸,只觉得这番话真是句句刺背,字字穿心。
“少爷?你又何必为王爷说话!景宁王风流纨绔的声名又不是才流传一天两天,他这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猫挡不住偷腥!我觉得……”
“闭嘴!陆铁,他是王爷,你不得妄言非议,以下犯上!”
“是,小人该死。可是少爷……”
“今日的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正直的李将军看着陆铁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觉得还是该给景宁王澄清一下,“其实……,呆在车上的是我。”
“啊?怎么会?少爷你……你不是一直在府内睡午觉吗?”
“那是为了掩人耳目,我是装扮成暗卫跟王爷一起出的门。”
“那你和王爷……”陆铁的视线默默移到李承恩躺在床上的身子上,神情惊愣,脑内顿时一阵电闪雷鸣。他不禁开始猜测李将军之所以现在就躺在床上,难道是因为这一路上……被累到了?
“别乱猜!是我路上和王爷打起来了。”陆铁的眼神和表情实在太好懂,李承恩直接一巴掌招呼在自己这个贴身亲随的脑袋上,打断对方的胡思乱想。
“啊?你……你怎么又和王爷打起来了啊!!万一王爷又被你打吐血了,那可……”
“我这次下手留了分寸,不会打伤他。谁让他一天到晚的,就不想点正经事。”
“……”陆铁震惊地张开了嘴,把这句话在心里顺过来倒过去的思索了好几遍,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个所谓的‘正经事’了。
算了,反正不管景宁王是否是真的对少爷上心,他只希望自家少爷能不吃亏和受伤就好。
“那少爷,晚上王爷要过来的话,……”
“陆铁,你去帮我把这个院子里的西厢小书房整理一下,我晚上就去那边歇息。”
“好的,少爷,我这就去办。”
可惜李将军虽然已经计划了晚上如何避开景宁王,却挡不住某位王爷厚着脸皮耍流氓。对方在寝卧没有找到李承恩后,就自顾自推开了小书房的门,硬是要赖在这里与他同床共枕。
“夫主……”李晨恩揉了揉额角,头疼的看着不请自来的某人。
“承恩呐,长夜漫漫,本王孤枕难眠啊。”景宁王走到李承恩的身边,俯身将人扣在自己和椅子之间,甚至抬手就抽掉了李承恩手里的书册,“大晚上的,看书伤眼睛。明日若得空,本王再陪你一起看。”
“明日?”李承恩一挑眉,眉眼处露出长年统军的将领惯常都会有的几分笃定与威势。他指着被景宁王抽到手上的那本书册说:“夫主怕是忘记了,明日是什么日子。我这算是临时抱佛脚,放到明日怕你我都无法有空得闲。”
景宁王觉察出这番话内有深意,这才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书册。
他一直以为李承恩在看的无非都是一些兵书或者军论之类的书,竟不防备这一次李将军在看的,却是所有皇家子弟在娶亲下聘时,随着纳彩的诏书一起交给即将过门的妻子的一本仪礼典册。内容主要是关于皇家各项宗族典制和宫宴备置的规格、礼制等。
这本典册和宫内派遣过去的教养嬷嬷一起,都是帝皇或皇子正式下聘才会有的且只给予正妻的结礼待遇。若是侧位扶正,便是完全没有这个环节的,而且之后除非有皇室之人提醒和打点,否则也无法拿到这本典册。
所以往往,那些侧位扶正的王妃都并不能完全获得皇室宗族的青眼,即使对方一样是名正言顺的后继之妻。
景宁王很惊讶一直以来对自己王妃身份都有些不甘不愿的李承恩竟会有耐心看这些。
“夫主不是要我近两个月时常进宫去向王皇后请安么?不看这些我怎么知道该如何应对宫中礼制。”看到了景宁王的表情,李承恩便坦白说明。
“那承恩你刚才看了多少了?来,来,给本王讲道讲道明日的安排?”景宁王倒是来了兴致,颇有些想知道这大齐朝的皇家内制与大唐有何不同。
“明日小年,宫中会置办家宴。所有皇家之人,皆要依照长幼之序入宫赴宴。依照夫主的品级与兄弟之间的排行,宫内会于明日一早三更时分派遣宫人来知会并传达皇后懿旨。整个王府必须二更掌灯,洒扫庭院,敬领宫中赐下的新字,再以此字贴桃换符。所以,夫主,你我也应在二更左右起身,更换好新衣接迎新字而后随宫人入宫。”
“对,对,没错,是这个祖制!”景宁王一听,乐了。看来这异世皇家宗族的节俗仪典倒真是和大唐没有什么区别,“本王离京多年,差点就把这规矩给忘记了。承恩,那明日入宫之后的祭祀仪典也由你来提醒为夫吧!”
“夫主,容微臣提醒你,你才离开长安三年而已……”李承恩默默翻了一个白眼,抓住景宁王某只偷偷伸揽过来的手,表情颇为有点无可奈何。
“承恩此言差矣,这类宫内典制,本王往年都是跟在大哥、二哥后面,参照着那一套应付过去的。但明日不同,明日是本王第一次协王妃同往。而大哥不用说,即使是二哥目前也未立正妃,这些礼制中所有的不同之处,自然就只能靠承恩你来提醒为夫了!”
“既是如此,那微臣更要好好补习这卷书册,挑灯夜读,不如王爷先回房就寝吧。”李承恩作势就要拿回景宁王手中的书卷,挣脱挟制。
“哎,那可不成。承恩啊,明日宫宴祭祀,事务繁琐,条目亢长,最是考验人的体力。而且,宗族各位年长者俱在,都是万万不能出错的。若你今夜不好好休息,若是万一……心疼的可是为夫我。”
景宁王干脆就顺手将书用气劲往书案上一送,拉起李承恩就往一旁华丽舒适的床榻上走,“来来,我们早睡早起。明儿可是二更就得起身呢。”
“夫主……”景宁王这番话前言不搭后语,李承恩自然知道对方目前的心思在何处。
其实莫名来到异世这么多天,眼前的这位景宁王的言行确实令他观感不坏。虽说总爱动手动脚,但谁让他的身份本就是对方明媒正娶的双妻呢。
只是……,他到底并非天生断袖,还是轻易过不了自己心底的那一道坎。于是便再次推拒,“书房榻窄,炭火不足,王爷还是回寝卧歇息吧。”
“既然如此,那承恩也随为夫一起回去歇息?”
景宁王李岚双手不改初衷得揽紧了李将军手感颇好的劲腰,低声呢喃中夹带起情意万千:“偏厅阴寒,对你的陈伤旧疾都不好。”
“……”总感觉越来越难以招架景宁王这般忽如其来的柔情蜜意。看着自己腰部的狼爪,李承恩虽然脸色如常,视线与脸色却已流露几许窘迫。
“寒夜衾冷,一起睡比较暖和。”景宁王再接再厉,紧紧揽着人就是不肯放手,“一起睡吧,你是我的王妃,这般分房而眠,若是传将出去,怕是镇国公夫人又该担心了。”
景宁王提到了镇国公夫人,李承恩倒是突然想起了这京城里各势力纠结、眼目众多,景宁王府他还没有接管整治,如今多一事确实不如少一事。
“夫主……”沉默盯视了景宁王半晌,李承恩慢慢将手搭上景宁王的手背,用力握紧。终于心一横,冒险应允:“明日二更就要起身,望夫主莫要生旁的心思,你我这次马不停蹄短短半月赶回京城,行路困乏,今晚还是该好生休息为好。”
“自然该如此。”景宁王拉过李承恩的手,将它包握在自己的手里,嘴角微微扬起,信誓旦旦的说,“承恩放心,明日宫宴重典,为夫岂会那般不知轻重?断不会在今夜勉强于你。本王今夜就只做一具暖枕!”
“夫主说话算话?”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当夜,景宁王夫夫自大婚三年之后,终于第一次于王府主院同塌而眠。这让留守于外间耳房的陆铁心情十分复杂,踟蹰着该说什么,又找不到时机,只得暗自感慨:
少爷到底还是没有抗住景宁王的甜言蜜语和无赖厚脸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