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难和陈律不欢而散，一个上楼，一个回家。
陈律躲在门后，想起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心脏渗出密密麻麻的细碎疼痛感。
砰——
他听到李难在楼上关门的声音，平时她关门很轻，今天或许是因为他的懦弱，或许是因为北风，那声音打在陈律的耳膜上，让他无法思考。
李难也被自己关门的声音吓一跳，回头去看门有没有被自己摔坏，她的手冰冷到和门的温度一样，屋里面冷得她发抖。
冬天来了。
她换了衣服，在沙发上给自己搭了一个窝，抱着一杯热饮追剧。
屏幕里的一幕一幕闪过，李难总觉得黑色背景里有什么东西不停闪过。
每当她想仔细去看，头就开始痛，仿佛生生撕裂开，要给她换一个脑子。
看着看着她开始走神。
她想，我是不是忘记了重要的东西？
人？
东西？
事情？
忽然，主人公撕心裂肺的哭泣把她唤醒。
她看着泪流成河的主角，自己的眼角也慢慢留下眼泪。
她忘记了很悲伤的回忆，可这没让她忘记悲伤。
第二天一早，李难和往常一样上班。
走到栾树下，她抬头望向变深的栾树，风吹后，一片一片的栾树果落下来，落地时有声响，连一棵树的每颗果实都有声音，都会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而她像一个游戏人物一样，被抹去记忆。
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抹去她，还会有人记得吗？
这对人来说是莫大的恐惧，违抗不了命运，随时变成被忘记的孤魂野鬼。
恐怕到时候连做孤魂野鬼的机会都没有。
下午的时候，天色阴沉得很早，可能是因为天气预警的暴风雪。
李难感觉头发越来越长很费神，她打开包去找发圈，翻着翻着，一枚护身符让她停下来。
她不再找发圈，拿起护身符，这小小的护身符摸起来很温暖，似乎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顷刻间，无数片段的声音涌进她的脑海里。
“李难，我来要你的命。”
“别怕，你越怕，那东西越厉害……”
“对不住，我没用……”
…
第一个声音很熟悉，是沈无忌。
第二个声音很苍老，是……是一个老婆婆。
她是谁？
李难忽然站起来，她想做些什么，或者想找什么东西，可她只能呆在原地。
因为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种慌张，焦虑，迷茫，恐惧让她受不了室内的高温。
温暖的空气让她喘不过来气。
李难连外衣都没穿，只拿着护身符就出去了。
外面开始下大雪。
街道上没什么人，仅有的行人对着李难匆匆看过，惊讶不解却没提醒。
初雪不一定是温和温柔的有情人的雪，它还可能是狂风肆虐的暴风雪。
李难只穿着一层薄外套，很冷，头也开始痛。
头痛和寒冷哪个更痛苦呢？
雪花渐渐盖住她的眼睛，模糊她的视野，包裹住她，她被冻得快没了知觉，可这样反而让剧痛的大脑好受了不少，她没急着回去拿衣服。
越痛，脑子越清醒。
越冷，脑子越麻痹。
李难伸出手去接雪花，她仰头看着飘散的雪花，随着冷风飞舞，风雪迷蒙。
她的头发上，衣服上，落满了雪花，一开始融化很快，后来堆积在身上，盖住了她的样子。
突然，一双手把她拉到一把伞下，拍落她身上的雪花，给她披上一件衣服。
不断的暖意从衣服上传来，那绝不是科学能做到的。
“李难，回去吧，别想了。”
李难看见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幽深难明，看进去能把人的魂魄吸走。
“你是来…要我的命？”
她不确定地问道，声音很轻，很冷，比雪花还脆弱。
沈无忌正色道：“回去，回去我告诉你……”
李难不动弹，呆呆地看着他，忽然说道：“我记起来了。”
“你是来要我的命的，我找婆婆做法事，婆婆去山上找老道士帮忙，后来…她死了。”
李难没亲眼看着神婆的死亡，可她并不傻。
“那天法阵启动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无忌惊讶她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了记忆。
“我带你去看。”
他在李难眼前一挥手，她眼前就浮现出那天沈无忌的记忆。
沈无忌眼中的自己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法阵缓缓运转，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和符纹。
守阵人站在四方默默注视阵中的情况。
在这即将成功的时候，一道红光从天而降，击碎了阵法。
守阵人被那光芒冲到山的另一边。
神婆喷出一口鲜血，撑着身体想拉李难，那红光包裹住李难，神婆一靠近便被弹飞。
老道士朝着李难的方向打出一道符咒，那红光弱下去。他正欲救神婆，天空裂开一道缝隙，白光乍现，不知从哪里来的闪电包围了山顶。
一声闷雷轰隆隆———
沈无忌和老道士都捂上耳朵，被那巨响震开。
随后，一道雷电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劈下来。
所到之处一片焦黑，红光被震碎。
李难倒在地上，神婆尸骨焦黑已辨认不出模样。
到这里，李难就不需要再看了。
后面是她在医院醒来，失去了所有有关神鬼的记忆。
李难心口涌上一口气血，她的身体开始暖起来，滚烫的泪水烧灼她冰凉的脸颊，身上的雪花化成雪水。
沈无忌右手围住她的腰，撑着李难即将倒下去的身体，另一只手把她抱起来，在迷人眼的风雪里消失不见。
李难强行恢复记忆，身体气血逆行，嘴角缓缓溢出鲜血。
沈无忌治不了这种情况，他不得不抱着李难上山去找清风道长。
老道士有点手段，李难总算保住一条命。
年逾七十的老道士和沈无忌站在一起，一个道风仙骨，一个鬼气森森。
“沈先生也对此事感兴趣吗？”
“奉命行事。”
清风道长唉声叹气起来，直言不讳：“沈先生本可不必如此。冥界这事办得不厚道。”
沈无忌冷哼一声：“从冥界逃出去的东西，冥界怎么可能不管。”
此时风雪已停，阳光刚出来没多久就下山了。
“你去看看李难吧，她醒了要找你。”
沈无忌一言不发，转身不见。
同时，李难躺在上次住得房间，脸色和外面的雪花一样白，没有一丝要醒来的迹象。
稍稍偏离的命运重新回到正轨。
老天给所有人一个小插曲。
暗夜已至，长夜漫漫，谁都看不到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