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都没等来回答,陆景行便知道少女是解释不清了。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手底下细嫩光滑的皮肤,片刻后他竟然意外的主动松开了钳制。
其实从问出口的瞬间,陆景行心中对于这个答案便已经毫不意外,只是当真正面对少女的沉默时,他仍旧忍不住冷笑。
“撒谎成性。”
“……”真服了。
扣住脖颈的手松开,沈长宁侧头咳嗽了两声,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谁稀罕骗你?
还不是怕万一我要真把这被子的来历告诉你了得吓死你,没见识的古代人!
心中恨得咬牙,可沈长宁也知道自己绝不能暴露009的存在,毕竟这人生性多疑,手段又这么狠辣,为人吃起毒药来绝不手软,自己要是真被他当成了什么异类,说不定这辈子都会受制于人甚至丧命。
但沈长宁也绝不是什么会坐以待毙,乖乖受人威胁的人。
“好吧。”
她隐去009的说法,说道:“我确实骗了你,我其实并不是被水冲到这里来的,而是因为被家里逼婚,不得已才逃进山来的。在遇见你之前我其实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所以这里才会有我的一些家当。”
陆景行默不做声,对少女的话心里半个字都不信。
沈长宁也不需要他信,因为她撒这个谎真正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男人相信。
而是为了合理引出接下来的那句话。
“所以我可以联系到外面,只是现在碰到这么大的暴雨,我根本没办法下山,而山上,我的存粮已经不多了,可能不太够两个人一起吃。”
沈长宁说到这里,看见男人突然转过头看着自己。
两人隔着纱布对视了片刻,沈长宁听见他说。
“你想说什么?”
无声地弯了弯嘴角,沈长宁垂下眼睛,用极其无辜的语气说道:“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愿意把吃的多让给你一些,毕竟你是伤患。”
“是么。”
男人的声音落入耳中,似笑非笑。
“什么条件?你先说说看。”
沈长宁的目光落到他已经被自己搜过一遍的空空如也的腰封上,轻轻眯了眯眼睛。
“你帮我把毒解了,我把吃的和药都留给你。”
果然。
陆景行想到自己那瓶拿来唬人的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息命丸,那玩意早就因为毒性太大,几乎是凌虐而被列为了禁药,她要真吃了,怎么可能还是如今这样活蹦乱跳,坐在这满口谎言的样子。
药虽然是假的,但陆景行想借着这名头拿捏住少女的心却是真的。
他如今身受重伤,如果江南的人搜查,很有可能会发现他,还不如就借助这少女的帮助,暂时隐蔽在山里,先把伤治好。
所以在他痊愈以前,这真相是绝不可能告诉她的。
毕竟这人满口谎言,谁知道她知道自己其实是骗她的以后会做什么。
这么想着,陆景行便缓缓敛了嘴角的笑意。
“你知道上一个试图和我谈条件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沈长宁看着男人放松了脊背,身体靠住身后的墙壁,面颊朝向自己,嘴角泛起浅淡笑意。
“他被我敲碎了脊梁骨,撬开了嘴巴,用匕首一点一点地割掉了这个东西。你也想试试吗?”
说到最后男人恶意满满地勾了勾唇,微微张开嘴巴,抬手,沈长宁顺着他的动作看去,窥见了薄唇后两排洁白齿列间藏着的那点猩红艳色。
沈长宁的舌头瞬间幻痛了一下。
009也被这人的残暴吓到,同样在沈长宁的脑子里安静如鸡。
一人一系统受人威胁,大气不敢出。
空气中安静许久后,暗自在心里做了不知道几次心里建设的沈长宁终于鼓起勇气,努力给自己撑出气势。
“那你杀了我吧。”
人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干脆主动出击,这人既然那么费劲心思地逼着自己救他,那说明至少在他伤好以前是绝对不可能杀掉自己的。
沈长宁决定化被动为主动。
她猛地拿起男人垂放在被面上的手,紧紧贴住自己的脖颈。
少女柔滑细嫩的皮肤就这样伴随着温热一起贴住了手掌,陆景行脸色瞬间一变,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便要抽回手。
可沈长宁铁了心要破罐子破摔,力气一时间竟然大到陆景行都没能抽动,只能任由少女紧紧握着他的手。
“你干什么?!”
“你杀了我啊,你不是要杀了我吗?反正都被你喂了毒药,还要被你扒舌头,不如干脆死了算了,你动手啊,马上就掐死我。”
沈长宁不管不顾,跪立起来紧紧抱住男人的手,身体几乎都贴住了对方的手臂。
陆景行被她逼得不停挣扎,结果却不小心牵动了胸口的伤,瞬间疼得脸色一白,不得不狼狈地停下了动作。
沈长宁瞥见他一瞬间吃痛的表情,立马痛快了。然后便更加得寸进尺地,嘴上一边嘟囔着你杀啊,你现在就杀死我啊一边向前挪动几乎整个人都要贴上去。
少女泛着温热的身体越贴越近,陆景行缩了缩肩膀,发现自己确实无处可逃后不得不收紧手掌以此警告她。
“你真以为我不敢?”
男人的眼睛被纱布裹住看不清情绪,语气更是阴森狠戾到了极点,如果是刚才,沈长宁或许还会害怕,可是此刻的话嘛。
她瞥一眼那不知何时已经泛起绯红的脸颊,心里突兀地生出一些不合时宜的笑意。
她无视那点威胁,再逼近一步,两个人便彻底挨在了一起。
少女贴住他的身体柔软温热,身上那股来历不明的香味也被热意烘得更加软绵,紧紧包裹住陆景行,几乎让他有一瞬间生出头晕目眩的感觉。
陆景行暗自咬牙,怀疑那股香气中一定掺了什么软人筋骨,让人无法提起精神的东西。
这妖女。
一边说着让自己杀了她一边步步紧逼,明明面上表现出弱态,可在两人间实际把控关系的人却分明是她。
陆景行被人追杀,身负重伤,流落到荒山上一间破庙,再不复以往官服齐整,抬眼间尽是赫赫威严的时候,他活了这么久,第一次知道受人挟制是什么滋味。
终于,在热意侵占到最近时,他终于松开握住少女脖颈的手掌,狼狈地撇开了脑袋。
“我没有说要杀你,也没说要割你的舌头。”
沈长宁计谋得逞,轻轻弯了弯嘴角。
“那解药?”
“等我伤好就为你调制。”
沈长宁这下终于满意了。
伤好?好得快还是好的慢还不是她说了算?
“成交。”
被紧紧握住的手终于被松开,陆景行垂下手,猛地松了口气。
解决了心头大患,沈长宁放松了许多。
她默念口诀,召唤百宝箱,重新变出一瓶虫花散,然后拔开瓶塞冲陆景行道:“那你把衣服解开。”
男人侧着脸,纱布下眼睫猛地一颤。
“我给你上药。”
下一秒又归于平静。
陆景行转过脑袋,掀开被子,缓缓将衣领扯开。
随着皮肤一点点显露,那个狰狞不已的伤口便也跟着出现在沈长宁眼中。
009没有骗她。
沈长宁看着那个不过一夜过去便已经不再流血,隐隐有结痂之势的伤口,在内心赞叹了一下这所谓的神药。
她记着昨天说的剂量,小心翼翼地倾洒着药粉,面颊贴近,温热湿润的呼吸便尽数落到了男人的胸膛上。
陆景行别开脑袋,在又一次泛起的剧痛和另外一些不知名感受中缓缓绷紧了身体,心里竟然荒谬地生出些羞耻感。
他都觉得自己疯了。
不过是上个药而已,他有什么好羞耻的。
沈长宁专注于上药,没发现男人的身体偷偷绷紧了,反而自顾自地和对方搭起了话。
“你这伤这么重,要不是碰到了我,你昨天就死了。”
“我可和你说,为了治你的病,我用的可都是最好最好的药,你要是将来骗我不给我解药,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少女喋喋不休,还惦记着自己当时情急之下为了保命喂她吃的假药。
陆景行虽然面上一直不信任对方,但心中确实是感激的。
他能感受到伤口已经已经不再流血了,这说明少女一直给她用的药确实是名药,虽然不知道对方哪里来的这么多珍贵名药,但陆景行也自知没有追问的理由。
于是沉默良久,他最终还是真心实意地说了谢谢。
沈长宁收起药瓶,闻言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随即无所谓地说道:“不客气,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就行了。”
陆景行没说话,沈长宁便又问道:“对了,你叫什么?”
陆景行愣了一下,随后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自己常用的那个化名。
“陆刑,双耳陆,刑法刑。”
说完他心中不知缘由地突兀一顿,然后起了一点波澜,竟然诡异地让他生出反悔的冲动。
但沈长宁完全没有怀疑他。
毕竟她就算要怀疑也无从怀疑。
于是轻轻点点头,沈长宁也有来有往地将自己的名字告诉男人。
“你好,我叫沈离。”
错了!
009在她耳边突兀出声。
心下猛地一空,字句蓦地被咬断,沈长宁僵滞在原地片刻,然后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完了,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