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南似乎也没料到对方会屡屡抓住自己不放,可是碍于周遭众人的眼光,他还是不好同一个小辈置气,便起身接过长剑,朝梁淮言拱手作个礼,提剑袭来。
谢印看着两人对舞,倒鲜少地起了兴致,亲自敲架起古琴,为他们奏曲。
琴音微动,两人持剑一方,对舞起来。
梁淮言在刚刚传梅的时候便知魏南的实力或在他之上,只是平时藏拙,又不怎么带兵,也使自己轻敌了。可他万万未料到,此时才与魏南过了两招,谢印的琴音还未奏一曲,他便隐隐有些招不住,剑上也显出细小的裂纹。
照这样下去,梁淮言不仅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反倒有可能伤及自身。魏南却并不给他喘息思考的时间,嘴中轻蔑的笑了一声,倾身横砍过来,倒想借着这个机会教训教训他。梁淮言双手持剑,抵下对方的力,再就势将其推出。
魏南脚步不稳,险些碰撞到了一旁的宴桌。他心中气忿,顾不得左右其它,又冲了上去。
在旁的将士见这般情形似是动起真格了,便向谢印说道:“谢大人,这两人的剑舞是不是杀气过重了?不若就叫他们停下吧。”
谢印轻拂琴弦,抬指修长白皙,竟没有丝毫久居战火交戈的痕迹。他神色未变,眸子中却露出几分愉悦,笑道:“何来杀气?两人既都是军中统帅,借此切磋武艺也无不可。各位大人还是放松些,不如我做个庄,大家来赌一把哪位将军能赢。”
众人面面相觑 ,一时不知谢印是何用意,也就都不敢轻举妄动。
但林子大了,总归有人粗枝大叶的,愿意当这出头鸟。一位与魏南交好又颇为好赌的领军率先说道:“押魏将军,十贯。”
“好!”谢印将琴交与下属奏起,吩咐别一旁的侍从去向他取钱,“其他将军呢?”
既有人破了这个口,其他人也不便再推托,其中落座的多数都是京中人氏,亦不在意这微薄的几个铜子,一些个赌瘾重的押了十几两银,其余也意思地投了一两贯,以做消遣。
只是不出意外,几乎所有的钱都投注在了魏南身上。
谢印看到下属报回来的押注,勾唇后角说:“有趣,那我这坐庄的坏个规矩,押夏寒五十两。”
此话一出,众人虽也都还不怎么摸得透谢印的设局心思,但也看得出他投梁淮言必定有其他意图。
但两位正主可无法知道这里的情况,依然在鏖战之中,不过局面和大家预料的差不多,梁淮言气息不稳,剑法招术逐渐开始混乱,眼看着就要不敌于魏南。
“梁将军何必呢?”魏南问道,本来他看梁淮言几近力竭,也就打算收手,权当给这小子长了个教训,但无奈梁淮言总是又挥剑相向,仿佛不知疲倦。
梁淮言勾起一抹笑意,侧耳附语道:“魏将军也不过如此嘛。”
不等魏南斟酌出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梁淮言便将手中持的剑陡然上钩,侧转手腕横架到他的脖颈上,攻势干脆果决,显然跟之前不在一个层次。
魏南因于先前的优势,不觉间也懈了防备,不料此时竟反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慌乱再缓过神,梁淮言的剑便伴着最后一道琴音落定。
魏南的神情瞬间不住了,惊怒溢于外露。他最开始只把梁淮言当作军中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帅,不自量力的想和他比肩,可未曾料到对方竟是真的想结束自己,那眼中的杀伐戾气,像是隐忍许久突然爆发了,似能把他生吞活剥似的。
梁淮言侧眼看向台上的谢印,他正用剑托抵住下属抚琴的手,见他投来目光,便微笑收回了剑。他又看向一旁的诸位将领,大家都还浑然不觉,只略带诧异地看向自己,只有几句低声的叹气,惋惜自己输掉了钱。
他表情沉寂地吓人,将刀口下侧,略微施力,魏南的脖颈上便出现了一道血丝。
“诸位将军,”千钧一发之时,梁淮言愕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刀尖的力也松了,“我来迟了。”
虽说这话好像只是一句对众人说的客套,但梁淮言还是下意识以为是在对他而说。
梁淮言看向魏南,犹豫几刻,还是收剑入鞘,转身对清添说:“不晚,时候正好。”
这事只发生在一瞬,周围的一众将领自然也没看出什么异样,只是看着不请自来的清添,有些不知所云。
“既然你来了,那今日的重头戏便开场了。”谢应轻抿一口酒说道。
像是事先有什么约定般,清添从门外带进了几十名道士,似乎是之前谢印从京城运来的。
“我已禀明朝圣,五月便启程去讨伐鬼军。”谢印面色依旧平淡,但语出惊人。
梁淮言不可置信的思索好几遍,又看向清添,仿佛想要求证此事。
清添却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只对谢印说:“大人,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谢应看得他如此果决,便也不卖关子,说道:“只是需要一位将军去先行打探,最好是能潜入鬼军内部,本来我还在犹豫谁能担此大任,不过现在看来,唯有夏寒将军最合适了了。”
梁淮言甚至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他,潜入鬼军,这几个字连起来真是再好笑不过了,谢印这是发了什么疯。
一旁的众将显然也这么觉得,但都还未开口,谢印便说道:“朝令在上,这事已经奏明皇上了,若是诸位有异议 ,还是直接找圣上说去吧。”
他这话一出,众人也都哑口无言。可还是有人不死心的说道:“现我军既已有良将军的兄长投诚,已能大致摸清鬼军的动向,大可不必多此一举了,大人三思。”
“有清添之投诚固然对我军有大益处,但我所要求的,他还远远给不了。”
梁淮言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底的慌乱就像蟒蛇一样,让他呼吸不得。
“我所想的,让夏寒行刺鬼军首领。”
此话一出,立刻就像一滴水滴进油锅里,掀起万千波澜。
而处于混乱中心的梁淮言,却依旧只是不着痕迹的看着清添,低下头,从喉咙里发出两声低语。旁人隔得远,没有听清,听着倒更像是笑声,亦或是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