柊秋发誓，这绝对是她来北弥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

“希望惊云商会和符协多合作。”柊秋优雅地擦了擦嘴角。

“有那么夸张吗？”巴斯特不以为然，“我觉得跟咱们平时吃的差不多。”

“差不多？”只有完全没有味觉的生物才能说出这种话，“早知道把你那份吃了，简直暴殄天物。”

巨大座钟上的时针刚划过夜晚八点，舞会之后，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难怪别人说靠脸赚灵石容易呢。

“还以为今天秦铭会来。”柊秋环顾一圈，都没看到任何熟悉的身影。

“真正的林惊月又不会出现在这儿，她来干什么？”

“也是……她翻我手机，估计也只是为了确认今天来参加宴会的是不是本尊。”她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失落。

“你很盼着她来嘛，长得跟林惊月那么像，你很有优势！”想来是跟人类待久了，巴斯特也学会调侃人了。

“……像林惊月只会让秦铭想掐死我。”尽管秦铭总是一副不难相处的形象，可不知道为什么，柊秋总忘不了她们初遇的时候，秦铭那双充满攻击性的眼睛。

搞不好是那天，她精神状况不太稳定，所以出现了错觉？柊秋试着说服自己，但心里那股别扭始终萦绕。

“林惊月小姐，”正发愣的柊秋，竟完全没意识到已经有人走到了她身前。“不知道是否有幸邀您跳第一支舞？”

是位身着墨绿色长裙，长相俊朗的男士，头顶抹了半斤发胶，将一个看似随意实则精心设计的背头焊在脑袋上。

林惊月会不会拒绝这种类型不好说，但她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很遗憾，不行。”柊秋淡淡道。

对方看起来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闻言也没有显得太失落，有礼貌地客套两句，便离开了。

虽然他邀约失败了，但显然开了个好头，北弥一个小小的伯爵次子都敢主动邀请，其他人见状更是跃跃欲试。谁不想和惊云商会的继承者跳一支舞呢？

尽管有了被邀请的觉悟，不过柊秋还是没想到，下一个邀请她的人，是晚餐结束就消失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了回来的唐诗妍。

“需要舞伴吗？”唐诗妍换下了她的灵符师长袍，穿了一身亮眼的粉色礼服。她笑眯眯地行礼，“我的技术很好哦。”

可我技术很烂。

柊秋默默想起，她上一次跳舞，还是在浮丘学院的新生舞会上，将一个陌生人的脚踩了百八十遍之后，就再也没碰过这项活动。

“不了，”她笑笑，“我不打算跳舞。”

“这样吗？那好吧。”唐诗妍无奈地耸耸肩，十几秒后，她迅速找到了新舞伴，一头钻进热闹的舞池里。

大厅里飘荡着富有北弥风格的激昂音乐，大家都沉浸在夜晚的欢愉中，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也相伴起舞。

就连沈安尘，此刻亦在舞池之中，不过她跟洛斯针锋相对的舞步，倒更像在博弈，两人跳舞的时候嘴里还在碎碎念什么，该不会还在谈生意吧？

没有加入这场社交的，也就只有孩子们了，他们有自己的小圈子。如果可以的话，柊秋觉得巴斯特也应该加入他们。

“巧克力瀑布！”

“你自己去。”

“那你走近点，不然太明显了。”

“最后一次啊。”她起身走近被孩子们围绕的巧克力塔。一缕粉雾悄悄钻出，卷向诱人的巧克力酱。

柯罗也在孩子堆里，围着圆桌打打闹闹，似乎在玩一种将巧克力酱往别人脸上抹的游戏。一旁有三三两两的侍从看护着，不过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巧克力瀑布顶上，悄然多出的粉雾。

柊秋佯装路过，从旁边的侍女手里接过一杯酒。一曲舞毕，她看到有人朝她走来了。

正当她琢磨着要用什么样的表情拒绝，身后突然穿来孩子们惊呼，巴斯特飞快地窜回柊秋掌心，她回头，只见五六层高的巧克力瀑布轰然倒塌，砸向离圆桌最近的柯罗，四周乱作一团。

这一个多月在战斗系的训练，柊秋的反应也算快了不少，将柯罗拉开还是可以的。

但这身衣服恐怕要遭殃了。她上前两步抱走柯罗，然后无力地看着巧克力酱倾泻下来。

忽然，柊秋感觉有人扶住自己腰侧，往后轻轻一带，离开了巧克力的溅射范围，只是怀里的柯罗，裙边染上些许脏污。柊秋回头，身侧只有一个侍女，她上前扶住两人。

这么快的速度，是秦铭吗？柊秋抬眼想看清面前的侍女，可她却蹲下身为柯罗整理衣服。

这边巨大的声响吸引了大厅中所有人的注意，唐诗妍三两步蹿了过来，绕着柊秋和柯罗转了一圈，见两人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卡罗莱皱眉，“还不赶紧清理干净。”她转向柊秋，脸色缓和不少，“多亏有你在，否则要酿成大祸了。”卡罗莱感激地握住柊秋的手。

“柯罗小姐，我先带您去换身衣服吧？”侍女蹲在柯罗跟前，柯罗却没有回答她，只是一只手紧紧攥着柊秋的裙子。

她正愁没机会开溜呢，借口就送上门了。

“我陪你一起？”柊秋主动戳了戳攥住自己裙子的小拳头，牵起柯罗，她望向卡罗莱。

“去吧。”卡罗莱眼角含笑，“看来这孩子很喜欢你。”

舞会的音乐重新响起。卡罗莱环视一周，并未看到柯罗的母亲。

“格里安呢？”她问身边的侍女。

哒——哒——

柊秋能清晰听见两人的脚步回响，不知怎的，一向活泼的柯罗此刻显得很是拘谨，在前面带路的侍女也一言不发。

她终于发现有哪里不对了，侍女脚步落下几乎没有声音，即便脚下是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秦铭也是这样的，或许是因为战斗习惯，她任何动作都放得很轻，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宿舍每个角落里。

心中好奇心更甚，柊秋走快两步，想看看侍女的正脸，像秦铭那样惊艳的容貌，即便刻意化妆掩饰，她也能一眼认出来。

似乎察觉到柊秋的意图，侍女又悄然加快了脚步，她先一步拉开衣帽间的门，低头鞠躬。

“我就不进去了。”柊秋放开柯罗的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姐姐在外面等你。”她后退半步，等着侍女抬头。

柯罗点点头，侍女却出声了，“衣帽间中有休息用的长椅，惊月小姐可以进去稍作歇息。”她将二人请进衣帽间，这才直起身，带上门，由始至终都站在两人身后。

就那么不想让我看见脸吗！柊秋莫名其妙燃起了胜负欲。

咔哒——

一声轻响，侍女将门锁上。这里果然有两张长椅，柊秋接过侍女递来的清茶，抿了一口。她终于看见了，那是一张普通的脸，眼睛和脸都圆圆的，略显幼态，跟秦铭绝不是同一种风格。

衣帽间中的温度，似乎比外面要稍冷些，按理说，不是应该开暖气吗？柊秋放下茶杯，手臂上已经起了鸡皮疙瘩。这里甚至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让人觉得不适。

“你有闻到吗？”她问巴斯特。

“柊秋。”巴斯特的声音有些严肃。“是血腥味。”

叮——勺子从指尖摔进茶杯里，溅起一点水花。

“您还好吗？”侍女抱着柊秋让她拿的毛毯走近，贴心地披在她肩上。“柯罗小姐，您可以去挑一套喜欢的礼服，还是说，要我陪您一起？”

血腥味，小孩，上锁的房间，无声的脚步，不欲示人的脸。

那个连环杀人凶手！

眼前的帘子，在灯光照耀下泛起白色流光，小柯罗伸出她藕节般的小手臂，正欲掀开。

“等一下！柯罗。”柊秋马上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她强硬地拉住柯罗的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舞会恐怕马上要结束了。”

柊秋也很希望这是她的误会，否则……她恐怕要交代在这儿。

“你比我想象中的聪明一点，如果再多一点的话，就不会在我拉开你之后，还非要跟过来。”她打了个响指，帘子像舞台帷幕般，缓缓向两边滑动。

柊秋止住了呼吸。

寒意如河水破冰般席卷全身，一个穿着银色礼服的女人，被匕首死死钉在墙上，血液像泥土下蔓延的树根，在她的礼服上绽放。楼下响彻大厅的音乐穿过紧锁的门，热情的舞曲变得朦朦胧胧，更像一曲悲壮的哀歌。

她捂住柯罗的眼睛。

“闭眼，柯罗。”她的手掌在颤抖，和她掌心触碰到的，柯罗的睫毛一样。

“本来不想把你牵扯进来的，杀惊云商会的二小姐……我也很怕麻烦啊。不过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我只能这样了，希望你林惊月的命，能卖个好价钱。”一柄细长薄刃出现在侍女手里，可爱的娃娃脸上满是疯狂。

“巴斯特。”

“交给我。”

巴斯特的恐吓时间有限，精明的杀手很快就会发现，自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柊秋呼吸愈发急促，心跳声几乎要盖过她的耳鸣。不行，没时间破门。她将目光投向窗户。

不能等对方先出手。

柊秋抱起柯罗，抬手瞬间，掌心符文一亮，粉雾迅速弥漫整个衣帽间。她如离弦之箭朝窗户冲去，只一秒，侍女便像丝毫不受影响般逼近，阴冷的杀机笼罩住柊秋，透过镜子，柊秋清晰地看到长刀离她只有半米之遥。

铛——

一柄厚重巨剑后发先至，横在两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