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托完成。”隐形耳机的红光一闪即逝，秦铭面无表情地擦干净匕首，轻巧地穿过客厅，而完全没触碰到地面尚未干涸的血污，尽管整片地毯都已经被染红，几乎没有任何落足之地。

十分钟后，就会有‘清道夫’来善后，她来到客厅角落，一个戴眼镜的女人静静躺在血泊之中。身后巨大的玻璃展柜中，放着一个硕大的微缩版北弥城，模型底部，刻着北地天文台的标志。

底部的凹槽？街景的长椅？金属铭牌？

秦铭的长发盘在脑后，几缕鬓发垂落，她蹙眉打量了展柜片刻，随即下蹲至可怜的数据处理员埃洛温身前。她笑了笑，挪开埃洛温的身体，露出被掩藏的警报器，从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片。

【还在工作吗？】

手机振动了两下，备注是空白的联系人发来两条新消息。

【注意安全，记得吃药。】

埃洛温身旁，还躺着一个穿风衣的女人，夕阳照进客厅，温柔地落在她的脸庞上。

【忘带了。】

从二十二区到二十三区，搭乘穿梭塔只需要两分钟，但算上去中枢广场和等候的时间，至少需要十五分钟。不过找一辆顺路的空用车辆，八分钟就足够了。

【十分钟内回来。】

秦铭边发出回复，边捡起从女人手里掉落的一对弯刀，隐没于黄昏。

她在大楼投下的阴影间接连闪烁，直至通往下层的空用车道，从高空纵身跃下，狂风扬散长发，秦铭迅速化为影子附着在一辆速度不错的银灰色流线型轿车上。

“诶？”柊秋放下医药箱，“我还以为十分钟，是指下班时间。”她惊诧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她房间里的秦铭。“你腰上有血迹，伤口又裂开了？医生说在痊愈前要避免剧烈战斗的。”

“不是很剧烈。”而且血迹也不是她的。尽管秦铭的脸色不太有说服力。

“正好，我把东西都备齐了，药和绷带在桌子上，营养餐在冰箱里，不想吃也没关系，巴斯特会解决掉。”她急冲冲捞起外套。“我先走了。”

自从月考之后，向来以按时下班为己任，把无为而教当守则的王致远，突然开始盯紧她的训练。

这还得归功于王致远的新发现，月考前柊秋在狂化期的高强度训练，竟得到了数倍于平常的提升。虽然不排除柊秋突然开窍的可能，但王致远还是更倾向于相信，这是狂化带来的提升。从没听说过狂化还能狂到悟性上的，这种稀奇古怪的课题，最对王致远的胃口。

虽然这几天都是她在帮秦铭换药，但今天既然能溜出去打工，柊秋便默认这人能生活自理了。她看得出来，秦铭不喜欢别人干涉她的生活，尤其是她，如今正好还她一点边界感。

秦铭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她撑着桌子点点头，下一秒却跟碰瓷似的，两眼一闭，像脱线的木偶般直接往前栽倒。

“秦铭？！”柊秋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搂住，放倒在床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血迹，这人……明明一点都没好，干嘛要逞强。

“这么需要灵石吗？”叹了口气，柊秋只得给王致远发了个晚点到的消息，给昏迷的秦铭处理伤口。

也是，穿梭塔安保队的工作，一个月只有六千灵石，连宿舍每月的住宿费都不够，更何况学费了。如果她没有成为林惊月的替身，估计此时也跟秦铭一样，不得不为了灵石而奔波吧。

想到这里，柊秋有点庆幸。可很快她又将这份庆幸压了下去，因为别人的倒霉，而觉得自己幸运，这是很不应该的。她认认真真给秦铭的背部上好药，原先已经有愈合迹象的伤口重新开裂，露出新生脆弱的皮肉。

可再怎么样，也得先把伤养好才行。

“柊秋以前从来没迟到过，”王致远接连打出几拳，抓住莉莉娅后退的空档，拧身追击，往她脸上攻去。“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最近北弥城着实不怎么太平。”

“你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莉莉娅低头躲过，一拳往王致远腰间砸去，又是几次试探的交锋，“你受到袭击的概率比秋秋高得多。”

“我现在只是个普通人。”王致远紧接着双手向下一抱，锁住莉莉娅的头颅。“就算……”

弱点受制，莉莉娅也不慌，她等的就是王致远主动出击的这一刻。她顺势搂住王致远，一拧腰反身将他摔在了地上，欺身下压，形势瞬间转换。

“呃，”王致远被重重摔出一声闷哼，胸膛剧烈起伏，他吸了口气，接上没说完的话。“……就算杀了我也影响不了什么。”

“老师，我赢了。”汗水从脖颈滑落，莉莉娅用膝盖抵住王致远的胸膛，扬起笑容。

王致远泄了气，露出投降的表情，躺在地上无奈地笑笑，拍开莉莉娅掐在他喉咙上的手，“赢我有那么值得高兴吗，又不是头一回。”

“如果能看到老师求饶的话，说不定会更高兴。”莉莉娅也笑了，两人拍拍灰从地上站起身，王致远习惯地理了理在战斗中乱掉的头发。

“我更担心的是你，莉莉。”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莉莉娅顺手捡起地上的皮筋递过去。“说我同阶无敌也不为过，难道他们真能派红级灵能者来？”

王致远没有回答，只是将头发扎起。

“再说了，就算是红级，我也……”

“你知道那不可能，”王致远打断了她，“在红级面前，再强大的紫级都不堪一击。”

“我会达到的，红级。”莉莉娅向前一步，强大的灵能压迫瞬间充斥整个战斗室，“在北地这几天，我已经突破到紫级后期了。城防结束后，我会去北地修炼，直到突破红级为止。”

在宏力场的包围下，北弥城的灵气比外界稀薄好几倍，自然不算是什么修炼的好地方。可北地苦寒，资源短缺反倒是其次，乏味的生活和孤独更能消磨人的意志。

“……莉莉。”王致远开了口，却不知该怎么劝。

莉莉娅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更何况，她的天赋和强大都注定了，她不得不肩负起北弥的未来。无力和苦涩最终只能化为一个轻轻的点头。

“老师，雪狮是北弥的守护神。既然这是我的使命，我就不会让任何人毁掉北弥。”莉莉娅没有丝毫犹豫和退缩，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从莉莉娅的眼神里，王致远看到了她的母亲赫尔的影子，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看到了每一位教导过莉莉娅的‘雪狮’的影子。这些影子重叠在一起，组成了一只锋芒毕露的雪狮。她青涩、稚嫩，却永远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

“你承担的太多了，”想像从前那样摸摸莉莉娅柔软的银白色头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要仰望莉莉娅了。“真怀念你连狙击枪都拿不稳的时候。”

莉莉娅被逗笑了，“在我印象里，你带小孩的水平可不怎么值得怀念啊？尤安叔叔？”

“至少，那是我能轻松打败你的时候。”王致远也在笑。

至少，是我能挡在你身前的时候。

“老师，这次护卫队巡防，我想把秋秋安排在我身边。即便她大概不会成为目标，我也想尽可能保证她的安全。”

到北弥护卫队实习，本就是尼茨学院战斗系学生的必经环节，只是最近形势严峻，护卫队不得不抽出大批人手解决北弥城的危机，日常巡逻，就只好交给各大学院的战斗系实习生了。原本今天晚上，是要跟柊秋讨论这件事的，结果柊秋没来，师徒两人唯有绕过正主先行讨论。

“不行。”王致远想都没想就否决了，“她待在你身边更危险。”

“他们不敢贸然袭击我，可是柊秋……”

“把她安排到十八区吧，跟秦铭一起。”王致远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商业区几乎没有被攻击的可能，再加上秦铭实力不俗，她们一起能最大程度避免危险。”

原本打算借机混入第六区打探情况的秦铭，就这么误打误撞地，和最好的机会失之交臂。

秦铭的昏迷没有持续多久，不过十来分钟，已经缓缓睁开眼。幸好晚训没有迟到太多，柊秋看了眼时间，总算松了口气，她正想嘱咐两句秦铭好好休息，却见秦铭先她一步站起身，揉了揉太阳穴。

“谢谢。”把桌边一堆药片丢进嘴里，秦铭披上外套就往外走。

“你还要去哪？”才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秦铭看起来竟比她还要着急，柊秋赶紧三两步追上。

“打工。”秦铭头也不回，脚下生风。

“等等。”柊秋冲过去挡在楼梯前，伸手拦住她的去路。“你的伤口已经裂开了两次，不好好休息的话，情况会不断恶化。”

“你是不是觉得，我又爱逞强，又自以为是？”秦铭停下脚步反问，“道理人人都明白，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做‘正确’的事。”她看着柊秋执拗地没有放下的手。

“抱歉……我。”她在为什么而道歉？又想解释什么呢？在秦铭面前，她似乎总会落入下风。方才急匆匆想要出门的秦铭，这会儿倒是也不着急了，她静静看着地等着柊秋的下文。

斟酌了一下措辞，柊秋抬头看向秦铭。“你愿意换一份工作吗？比如，保镖？”

“雇主是你？”秦铭微微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