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没出现过？”声音近得像是在和柊秋耳语，她身后的黑暗里，像是有丝分裂般化出一个人形。

“哎！”柊秋往米娅的方向猛退一步，这种熟悉的感觉，就算对方的脸还没浮现，她也能猜到是谁。“你出场的方式真的很吓人。”

“只有你一个人被吓到过。”高挑的身影出现，来者正是秦铭。

柊秋第一天到十八区分队报道，就知道自己同组的搭档是秦铭了。不难猜这是谁的安排，莉莉娅能让她轻松空降十八区，将秦铭跟她安排到一组自然不在话下。感动之余，柊秋其实也有点期待和秦铭共事，只可惜秦铭一直都没出现，直到今天。

“如果我说我也被吓到了，会不会显得很没有前辈风范。”米娅弱弱说道。

“我会注意的，前辈。”秦铭从善如流。

米娅闻言，立马又支棱起前辈的样子，“还好意思说？旷工那么多天，我要给你最低评级。”

“我一直都在。”秦铭对上米娅的眼神，不闪不避，“你们第一天在奥里斯区吃烧烤，第二天登上了瞭望台，第三天巡逻查理工厂，把通风管道绕了个遍，第四天……”

也不知秦铭到底是在自证还是威胁，米娅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柊秋却在脑子里疯狂回想，这几天自己有没有干过什么丢人的事儿。

“好了！好了！停！”米娅脸上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质问秦铭：“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说？”

“我打卡了，前辈。”

米娅看着秦铭理所当然的样子，也不好意思说她以己度人地觉得秦铭也跟她一样，打完上班卡就下班。

“总之，从今天开始，要是没被我看到，就算旷工。”米娅打量了一下秦铭和柊秋，没好气吐槽了一句，“怎么一个个都戴面罩，这是你们学校的规定着装？”她转过身嘟囔，“还怪好看。”

她们的巡查工作，其实只是在街上闲逛，顺便拦下可疑的人员检查身份信息。为了不在秦铭的视野中摸鱼，米娅直接把她打发到人流量最高的里彻尔区入口。秦铭也没有不满，反而像是在入口设了岗似的，铁面无私见人就盘查，身边漂浮着的检查身份的小机器人亮个不停。

收到不断传来的数据，米娅对这位后辈的不满瞬间清零。秦铭一个人就把指标完成了，她接下来两天可就更清闲了。于是两人又在里彻尔区外围晃了几圈。

“前辈，我们该进拍卖场了吧。”转悠半天，虽然盘查数量激增，但几乎都是秦铭一个人的功劳，而且街上的路人，大概都被秦铭薅过一遍了，柊秋忍不住再次提醒。

“你说得对。”出乎柊秋意料，米娅笑眯眯地应下，“跟前辈学习了那么久，你也该独当一面了吧？正好你们俩都在，巡查拍卖场的任务就交给你们喽。”

柊秋闻言，顺着米娅的视线看向身后，果然是秦铭回来了。

“……那前辈呢？”

“前辈当然要回队里写报告了。不然你去写？”米娅敲了敲柊秋的脑袋。

“算了，我去拍卖场。”她们这个小队的报告向来是米娅写的，虽然活儿干得不多，但米娅深谙写报告的艺术，在报告里，十八区之所以如此和平，她们三个人厥功至伟。

“这就对了嘛。”米娅知道柊秋不会拒绝。“有你们俩，我很放心！加油干，明晚带你们去小酒馆。”她歪头眨眨眼，飞快溜走了。

看着米娅消失的背影，柊秋摇摇头。“我们走吧，秦铭。”

“不用去。”秦铭拒绝得干脆利落。“你不是很清楚？拍卖场的审核比护卫队严格几十倍。”她看着柊秋，“如果你的目的只是花些时间让自己的工作看起来无可挑剔，那恕我不奉陪。”

“……”柊秋突然理解为什么米娅把她丢给秦铭之后就开溜了，也许在米娅眼里，死板又不懂变通的家伙只有她一个。“好吧，那你想干什么？像米娅前辈一样到处去消遣？”

“不可以？”秦铭反问。“你这几天不是玩得挺开心的。”她突然朝柊秋伸出手。

伸手是什么意思？柊秋给她个询问的眼神，秦铭又抬了抬手。

是要牵手？可现在在巡逻啊……秦铭看着也不像是会和朋友牵手的人。再说了，她俩的关系，是不是朋友还很难界定。

一番揣测过后，柊秋还是犹豫着把手放到秦铭手上。

心中略有些忐忑，可很快柊秋就感觉到秦铭反握住了她的手，秦铭戴着薄薄的黑色丝质手套，哪怕和她的肌肤接触了那么久，触碰到时依然感觉一片微凉，以柊秋的眼光看，这大概是件价值不菲的灵器。

这算是示好？柊秋也回握秦铭。她的手算得上纤细，握起来却很舒服，柊秋甚至能想象出她把玩匕首的样子，即便秦铭从没在她面前这么做过。

她胡思乱想着，手上传来一道轻轻的力度，将她往前一带。秦铭身上没有任何味道，可柊秋身周却瞬间被她的气息占据。预料之外的拥抱并没有到来，反倒像是一片暗影融进柊秋怀里，将她裹挟。

视线陷入黑暗，柊秋有了明显的失重感，她下意识地想抓住点什么，却扑了个空。虽然紫级之下无法御空，但柊秋已经被带着飞过好几次了，她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现在身处半空。失去视野，就连行动也被控制，柊秋心里的不安达到顶峰，手脚僵硬着不敢乱动。

"我们要去哪？"她的尾音里藏着细微的颤栗。

"很快。"秦铭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仿佛潮湿的呼吸也掠过耳垂。她说得没错，的确很快，不过几十秒时间，柊秋终于在紧张中重新踏上地面。

阴影散去刹那，微凉的夜风灌入鼻腔。柊秋屏住了呼吸——脚下几百米处，整座城市的灯火流淌成星河向远处蜿蜒。而抬头望去，夜空反而虚假得像一片缀满宝石的天鹅绒，几乎要落到她身边。

柊秋忍不住低头往下看，这里高得让她一阵眩晕，她身形一晃，又被秦铭稳稳扶住。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惊起一群飞鸟，它们掠过塔楼，划出优雅的弧线。

“小心，别掉下去。”秦铭被面罩遮蔽的脸，似乎带着笑意。

“我们在拍卖场上面？！”脚下是熟悉的白色建筑，柊秋发现自己正站在里彻尔拍卖场的穹顶边缘，这里没有建筑物的遮蔽，风吹在脸上，体感温度更低。“为什么来这里？”

“守护十八区的安危，不是吗？”秦铭随意地坐下，“这里是十八区仅次于惊云商会的制高点。”她捻起身边一枚废弃的弹壳。

这里可供立足的平台只有一米宽，柊秋也小心翼翼地坐在秦铭身边，又往里挪了挪。“这里会有狙击手？”她向旁边张望，没发现其它人的踪迹，只是在地面看见不少弹壳。

“当然。”见柊秋看起来有些疑惑，秦铭又笑，“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是来抓狙击手的？”

她的确这么想过，但现在柊秋不想点头承认了。

“弹壳几乎都是北弥护卫队留下的，这样的地方，不会有敌人。”秦铭解释。

“既然这么重要，我们擅闯会不会不太好？”摸鱼也罢了，柊秋更担心自己来了不该来的地方。

“没那么重要。而且，我们也是护卫队员。”秦铭靠在背后的圆形屋顶上，“我偶尔会在这儿吹吹风，视野开阔的地方，会让人觉得安心。”

什么都不用思考，就这么静坐半晌，柊秋好像也理解了秦铭所说的安心。而更让她有些雀跃的，是秦铭话语里不经意流露出的信任。

“你知道灰羽吗？”秦铭在一片安静之中开口。

有点耳熟，但柊秋摇了摇头。

“那你听说过执行者吗？”

她又问，柊秋又摇摇头。

“灰羽是一个组织，只要付出足够的灵石，你几乎可以利用灰羽做到一切。”光从这个开头，柊秋已经可以预料，自己接下来也许会听到些不得了的事儿。

看来这儿的确是个敞开心扉的好地方。柊秋看着星空，静静听着秦铭说下去。

“最开始，执行者指的只是灰羽的成员，后来变成一种笼统的职业，打手、刺客、保镖、骇客、医生、保姆……他们甚至可以帮忙抢演唱会门票，像是新时代的赏金猎人。”

“你是灰羽的执行者？”柊秋侧头看向秦铭，“那个连环杀手，鹦鹉，也是吗？”

“是。”

“所以，给北弥城带来动乱的，就是你们？”她追问。

“是也不是。灰羽所做的一切，都是雇主的意志。”秦铭淡淡道。

“但如果没有灰羽……”柊秋突然意识到，就算没有灰羽，也会有白羽蓝羽，这样的组织永远不会消失。比起那个庞大的组织，她更在意眼前这个具体的人，“那你呢？你做了什么？”

她第一次怀疑自己那天救下秦铭的举动是不是错的。

“你不是都知道吗？”秦铭看着她的眼睛，“我调查了那个灵兽猎人的死因，然后杀了鹦鹉。”她坦然道。

“这也是委托？”

“不是。”但她没有更多的解释。

“除了这些呢？”

“这是在逼我自首吗？长官？”秦铭声音上扬，丝毫没有被柊秋质问的不愉快，听起来反倒是心情不错。“如果我乖乖坦白，你就会相信？”

“如果你不打算坦白，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似乎对我很感兴趣。”她侧过身，面向柊秋。“与其旁敲侧击地问别人，不如直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