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那年元旦，裴舟行很难用某个准确的情绪词语来表达。他能记得的，只是那天总出现在脑海中的人与事——投篮、落日、顾循宥和……姜竹月。

一场篮球赛下来，裴舟行和顾循宥之间的关系因为顾循宥的一个耸肩和裴舟行的一瓶水，而不那么剑拔弩张……至少裴舟行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在别人的眼中，裴舟行和顾循宥的关系，一直都是裴舟行对顾循宥的单方面“毒舌”输出。

顾循宥的这一顿球技输出，让湛飞扬这几个，之前看顾循宥这种学霸不顺眼的刺头，也彻底心服口服。即使他们几个人不说，但是裴舟行很清楚，他们几个和景阳羽一样，虽然面上不说什么，但是就是看不惯这种老师口中的“好学生”，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就像他们偶然调侃裴舟行一样，如果不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几个和裴舟行的关系，可能就是那种打一架的联系。

因此裴舟行一个人双手叉腰地跟着后面，看着顾循宥和他们几个人的背影，他并不有自己被孤立的感觉，相反，他有种若有如无的开心。

他说不清这种开心是因为什么，就只是看着顾循宥周围很热闹，他就觉得心情很好，而且这样的热闹还和他有关；他抬了抬头，觉得今天的落日格外美。

在进小区之前，湛飞扬几个烟瘾又犯了。他们准备先找个地方抽烟。许经纬搭着顾循宥的肩膀，话还没说出口，裴舟行就走了过来，拍开了许经纬搭在顾循宥肩膀的手，拉着顾循宥走了，临走之前，略带威胁地指着他们三个说道，“他不抽烟。”

这一举动让湛飞扬和许经纬面面相觑，湛飞扬给许经纬点了火，再给自己点上火，搭着他的肩膀，吸了口烟，看着裴舟行拉着顾循宥逐渐走远的背影笑着说，“怎么看，都感觉他们像是要私奔。”

许经纬咬着烟嘴，盯着看了会，也迟疑地点了点头，“确实——而且还感觉我们好像是那个□□的反派。”

“啧啧啧，你还别说了！我感觉掉一身鸡皮疙瘩——老唐，你要不要来一根？”说着，湛飞扬看着盯着裴舟行和顾循宥发呆的唐温问道 。

“啊？”唐温像是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了眼湛飞扬手里的烟，摇了摇头说道，“我最近戒烟——你们抽着，我先打个电话。”

“他们这一个两个最近怎么回事啊？”湛飞扬看着唐温走远的背影，弹了弹烟灰满脸问号。

“可能和你染头发一个回事吧。”许经纬神色复杂地看着唐温，收回目光后笑着调侃道。

“滚！”湛飞扬撞了撞许经纬的肩膀，眼神威胁道。

裴舟行拉着顾循宥到了小区附近的公园，冬日的傍晚，公园没什么人，只有几个老人散步、公园的树木旁下，也聚集了一圈下棋的人。

裴舟行和顾循宥两个人站在喷泉前，一时无言。

“……那个，”裴舟行手指指了指身后，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湛飞扬他们就是就这样，你别理他们就行。”

刚刚一时头脑上头，裴舟行就拉着顾循宥走了。虽然湛飞扬他们几个和裴舟行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很清楚，他们几个虽然平时有些不着调，玩得也有些花，但是他们做事有底线，人不错，很仗义。这也是为什么，老妈不怎么喜欢他们，裴舟行也不在意，反而会在她说他们不好的时候，反驳老妈。

但是刚刚，看到许经纬准备拉着顾循宥，怂恿他抽烟的时候，裴舟行突然有种想要上去揍他一拳的冲动。这样的念头很没有道理，所以裴舟行下意识地就拉着顾循宥走了。

“裴舟行，我……”顾循宥看着裴舟行，一时的冲动让他想把心中话的想法脱口而出，但是一阵冷风吹过，吹醒了他发昏的头脑，和裴舟行牵在一起的手，那个梦也出现在脑海中，他顿了顿不再说话。

“怎么了？”裴舟行却听到了，追问道。

从小到大，顾循宥都不喜欢解释。一开始是因为有姑姑护着，姑姑总是会替他打圆场，而他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做事不喜欢解释太多；后来姑姑离开后，他学会了逃避，如果不想面对，那就逃避，也便不会去解释。

可是，顾循宥这一向很好用的行为准则，终究是在裴舟行这里破了功。

他无法逃避开裴舟行，就像这段时间，即使他刻意远离，但是他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看向他。就像刚刚，看到裴舟行被撞的那一刻，身体比头脑反应更快，走近了他。他明明知道，只要他不管不问，他想要的“逃避”就算是成功了，但是他做不到。

如果逃避不行，那就以朋友的名义一直呆着他身边吧——即使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心意。

“裴舟行，那天集训，是我的问题——那天，我……”顾循宥欲言又止，他很清楚这样一个慌的背后需要无数的谎言去圆，但是现在他却清醒地说下这个谎言，“那天晚上，我在门口听到姜竹月对你说的话了，而我……”

“所以，你喜欢姜竹月？”顾循宥话没说完，裴舟行就打断道。

这是顾循宥从那个总是天马行空的邻居小妹妹那里学到的——如果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心意，你就告诉那个人你有喜欢的人。

浑水摸鱼，转移视线。

顾循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裴舟行知道只是默认的意思。

“靠！顾循宥，你就因为这个？我们还是还是不是兄弟！那你听到我后面的拒绝了吗？还有，你是不是傻？你要是喜欢那你去追呀，你和我闹什么别扭？你有姜竹月的联系方式吗？需要我发你吗？还是我再给她打个电话，告诉我的想法！”裴舟行听到顾循宥的话，只觉得一股怒火上头，压都压不住，乱吼一通之后，都不知道自己刚刚在说什么，却还是在说完之后打开手机，就要给姜竹月打电话。

顾循宥也是被裴舟行的反应吓了一跳，赶紧按了一下他的动作，苦笑道，“喜欢是我自己的事情……还有，集训之后的事情，我很抱歉。”

裴舟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明明顾循宥已经告诉了他原因，还道了歉，他不应该是现在这种，自己都搞不清是什么的复杂心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顾循宥，喜欢姜竹月。因为喜欢她，而不愿意去打扰她，裴舟行就是异常烦躁。

只是还没等裴舟行捋清自己现在的这种情绪，电话响了，看了一眼，是唐温打来的。他猜测是外婆做好饭，叫他们回去了。

“裴少，你们人呢？外婆已经做好饭，就等你们了。”

“嗯，知道了。”裴舟行挂了电话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对于顾循宥说，“走吧。外婆叫我们回去吃饭了——咳咳咳，顾循宥我可考诉你，下次你如果再因为这样的事情和我闹矛盾，我一定打得你惨不忍睹。”说着裴舟行举起拳头在顾循宥肩膀上锤了一拳。

裴舟行和顾循宥回去的时候，饭菜已经端上了桌。

湛飞扬他们几个人在厨房帮外婆，外公则是看着他们几个干活，悠哉悠哉地坐在躺椅上喝茶，听曲。

“小灿和小安回来了？”外婆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湛飞扬几个人也进进出出地端着饭菜，看着好像裴舟行和顾循宥才是客人。

“嗯，回来了……裴简行没回来吗？”裴舟行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裴简行，有些诧异地问道。

”小全刚刚打电回来，说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外婆虽然这么说，但是脸上是带笑的。

裴简行从小乖巧听话，但是话少。平时也没有什么朋友，虽然元旦不回家让外婆有些失落，但是想到外孙有朋友，又很开心。

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的，湛飞扬几个人在长辈面前总是格外乖巧，而外婆又是喜欢热闹的人；外公虽然平日对裴舟行兄弟俩严格，但是平时里对这些以前战友的小辈也是很和蔼的。

不过，显然今天这顿饭的主角是顾循宥。外公外婆都喜欢顾循宥，总是不断给他夹菜，问这个问那个的。

真是比我这个亲外孙还亲。裴舟行心里这样想着，却不觉得生气，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开心；这样想着，可是他想到顾循宥喜欢的人时，却又开始烦躁了起来。

裴舟行不喜欢这种情绪不受控制的感觉，却又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吃完饭，裴舟行和顾循宥；帮着收拾完东西之后，湛飞扬几个把今天带来的烟花抱了出来。

因为别墅区附近有一片空旷区，可以放烟花。于是他们五个人一人手里拎着烟花，慢悠悠地往聚集区里去。

裴舟行和顾循宥走在后面，裴舟行突然说，“你要不要约姜竹月出来……一起放烟花？”

“啊？”顾循宥一时间也懵了。

“啊什么？在这种特殊的时候约她出来玩，然后促进感情？追人不都是这样的吗？”裴舟行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顾循宥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要追她了？”顾循宥扶额说道。

“喜欢，不就应该去追吗？”

因为裴舟行从小对于感情的认知，大多来自老妈和他百厌不烦地说着“老爸追她的360招”，所以在裴舟行的感情观里——喜欢就应该是光明正大，人尽皆知。虽然他现在没有喜欢的人，但是如果遇到喜欢的人一定是想尽办法和她拉进关系，培养感情。

“……不是所有的喜欢都会得偿所愿的，不然为什么会有暗恋呢？”顾循宥听到裴舟行的话愣了愣，随后淡笑道。

“你没有尝试怎么就知道不行——你如果不好意思，我帮你约。只要别到时候，你某天又钻死胡同，说是我，才让孤家寡人一个的。”裴舟行说着就要打电话。

“不用了——在我看来，现在已经很好了。”顾循宥认真地说道。

“哦，行吧。”裴舟行看了眼顾循宥的表情，默默收回手机，却觉得心情格外好。于是笑着调侃道，“本来还想着以后给你当伴郎，但看你这样，以后不会是你给我当伴郎吧。”

“好。”顾循宥眼神温柔，认真地看着裴舟行说道。

“哎，你们两个在后面干嘛呢？快点啊，许经纬找到了个不错的位置。”唐温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还有接连不断想起的鞭炮声，裴舟行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没有听到顾循宥的话，也没有注意到顾循宥看向他的表情。

“那走吧，苦情男主角，放烟花去。”裴舟行看着远处的烟花，拍勾着顾循宥的肩膀和唐温他们汇合。

周围人声鼎沸，伴着小摊的叫卖声、人来人往的喧闹声；烟花随着“咻”的一声，一下一下地不断在两侧地天空炸响，随之而来的便是刺鼻的硝烟味和不断扩散的白雾。裴舟行和顾循宥并肩走在路上，逐渐被混着刺鼻的硝烟白雾包围，像是将他们与周围的一切都隔绝开。

而就在这由白雾创造出的、短暂而封闭空间里，顾循宥的声音自雾中响起，一字一句，像是要将他此刻无法控制的快速心跳和不得不抑制的强烈情感都放在这几个字里，

“裴舟行，元旦快乐。”

“新年快乐，苦情的顾男主角。”

带着笑意的声音自雾里传来，裴舟行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这一句不着调的调侃，对于顾循宥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