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那天,慕乐和在画室里清点画板数量,整理乱七八糟的颜料盒、颜料罐以及脱落的固体水彩。
他随手扯了张素描纸列了个粗糙的清单,然后仔细审阅之后又觉得太过粗糙,于是把它团了团扔向垃圾桶。
然而准头不够,纸团没掉进桶里,被融旭捡起来了。
慕乐和见融旭展开纸团看,说:“那个不要了,不够详细,我迟点再写一份。”
“你要去采购吗?”融旭把纸重新团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慕乐和说:“采购的事交给徐伦先生,我只要列明清单就好。”
融旭难得听他主动说起培鹰理事长的名字,便问了自己好奇许久的事:“是他资助你进培鹰学院吗?看来他很喜欢你的画呢。”
慕乐和努了努嘴,不否认,“是这样。”
“他虽然喜欢画,但是对画材色彩什么的其实一窍不通,所以我得把品牌色号编码什么的也写清楚,免得他找人采购买一堆货不对板的。”慕乐和蹲身捡起一管颜料。
他把那管颜料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在看到商标时他突然想起这个品牌好像在市中心的大型商场开了一家线下画材店,规模还挺大的,据说足足占了两层八百平。
“融旭,你明天有空吗?”慕乐和突发奇想,想邀请融旭跟他一起去逛画材店。
融旭说:“没空。”
慕乐和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他张了张嘴,最后没说话就闭上了嘴。
“你怎么不问后天?”融旭问。
慕乐和好像闹别扭了,气鼓鼓说:“后天我没空!”
融旭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笑笑。
周六当天,慕乐和戴上遮阳的鸭舌帽、背上装有旧画笔颜料的宽大方形帆布袋坐上公交,经过一小时的车程,抵达繁华的闹市中心。
慕乐和从小不喜欢人多嘈杂的地方,因为不习惯,而走下公交站台的一刻,他就置身于最不可避免人多嘈杂的商业区。
周末商业区人流量尤其多,听闻今天还有明星会来街拍,攒动的人流中不知暗藏了多少追星族。慕乐主动屏蔽着擦肩而过的人们嘴里传出的嬉笑声与八卦,步伐匆匆地朝着画材店的方向走去。
他今天出来目标明确,不打算为任一例外停留、浪费时间。在这种人声与音响斗大声的地方,多待一秒他都感觉要头晕中暑。
从出发到走进画材店、选取工具、记录清单、采买一些小件常用趁手画具如笔和橡皮等,这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但最终耗费的时间比他计划中的要久了一点——毕竟画材店真的很大,绘画用具品类多,货架层层叠叠,商品琳琅满目,光是那几面颜料墙就让人眼花缭乱、心动驻足。
从画材店出来时已经是傍晚了,慕乐和提着比来时重了几斤的帆布袋,一边在手机上查询公交到站的时间,一边躲闪着人向前走。
正常来讲,他是能赶上十五分钟后到达的公交的,但眼前无法再闪避的人浪重影让慕乐和不得不停下脚步。他明显地感觉这片商业区的人流好像比两个小时前又增长了不少。
令人讨厌的不打招呼就突兀亮起的闪光灯扎进他的眼睛,慕乐和知道面前这条近路是走不通了。
他一路迂回绕道,一路听到从身边挤过的人们谈论着略有耳闻却完全陌生的明星的名字。略有耳闻是因为班里有追星的同学,他们会谈起。
直到听到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他猛然止步、回头。
——看不到。
那头的人墙围了两层,还有好几层举起的手机和相机,挡太高了,他一点儿也看不到。
慕乐和想要看到,于是他双手挎起帆布包,半夹半抱着跑起来,一边用肩膀抵开陌生人,一边说着不上心的道歉:“不好意思,对不起啊!”
终于,在商场侧门前的第三个台阶上,慕乐和看到了融旭。
“那个就是融家的私生子吗?面相还挺不错啊。”
“是叫融旭吧?”
融旭今天穿得休闲又有范儿,短袖衬衫外搭横纹针织马甲,裤子是卡其色仿工装裤的形制,但没有工装裤那么痞气潇洒,再加上融旭还戴了个银框眼镜,整体风格是儒雅明俊的。
慕乐和看出来他精心打扮了,连头发都特别打理过,刘海侧边的小翘儿不像平时一样活泼,此时都贴服地靠在那浅笑着的人的额角上。
慕乐和不得不承认,这天傍晚看到的融旭特别帅气。
而且还特别绅士有男子气概——他主动给身旁的小女明星提一大堆礼袋,还能腾出手帮她挡刺眼的闪光灯。
那两人走在路中间像在约会一样,alpha拎包,omega拎奶茶。慕乐和也是这么想的。
在看到这一幕画面时,慕乐和心想:原来他真的没空啊,早说嘛,要陪明星女朋友……
他一点也不惊讶融旭会有女朋友,哪怕对方可能是大明星,因为此时此刻映在他眼里的郎才女貌宛若天作之合,唯有二字统括:般配。
但是很快,他笃定的想法被打破了,只因身旁举着手机狂拍的追星族在激动地叫喊:“啊啊啊兄妹俩好配啊!融家人的颜值都好高哦!”
兄…妹?
原来是妹妹吗?
慕乐和眨了眨眼,在原地呆滞了好几秒。
等下方的闪光灯与上方的街灯骤然亮起,他才反应过来,肚子饿了,他得走了。
第二天,周日这天,据融旭说他是有空的。
但慕乐和也没撒谎,他说的不是气话,他周日确实没空。他收拾好昨天买的画材,带上列好的采购清单和发票,回培鹰的画室画画去了。
下午三点左右,培鹰理事会的理事长徐伦先生光临了。
徐伦先生是画室的老常客,不过他通常只在周末出现。培鹰学院董事会会长长只是他的其中一个名衔,他本人还有别的生意,因而也不是每周都能过来。他这一次来跟上次隔了差不多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够慕乐和给他画好几张画的了。
带有沉稳气质的皮鞋刚进门,慕乐和就开始叫报销:“清单已经列好了摆那边桌子上了自己拿,然后袋子还有张发票你帮我报一下。”
徐伦先生刚过半百,发色依旧浓黑,眼角的皱纹并无加重疲惫之感,它们更像是常驻的笑纹。
“小和,你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徐伦先生边笑着说,边走向慕乐和示意的那张桌子。看来他对慕乐和的态度是不计较的。
“又不是我求你。”慕乐和说着,仍坐在椅子上,一笔一笔专心画画。
徐伦先生从袋子里找出发票,回头道:“你在电话里求我的时候语气多可爱啊。”
慕乐和抿了下嘴,收笔时用画笔尾端戳了戳鼻梁,后仰看画时眼里满是复杂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