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的第一天,慕乐和去疗养院把母亲接回了家。融旭则在一大早收到了一条来自足球队7号选手的特训邀请。
比赛将近,即便学校已经正式放假,足球队的训练仍要继续进行。他们把训练时间定在早上,融旭正好有时间,于是他爽快地答应了。
足球队的晨练比平时上学的时间还要早半小时,好在融旭的生物钟足够优秀,不过,负责开车接送他的司机王哥就显得精神状态不那么好了,接电话时,王哥那头还哈欠连连。
还好,等到融旭穿戴整齐到车库时,王哥已经在车里气定神闲地拧车匙了。
回学校的路上,车里播放着摇滚乐,王哥说这能让他提神醒脑些,如果是融老爷来坐他的车,他就只能放古典爵士之类的,如果是小姐来的话,可能会要求放她们舞团的歌。
“不过小姐应该不会坐我开的车了。”王哥说。
“为什么?”融旭问。
王哥直白到一点心眼不留地说:“因为你坐我车呀。”
融旭“哈哈”笑了两声。王哥负责他的上下学接送快一年了,两人虽不是无话不谈,但也彼此交流过,他知道王哥是口快心直的老实性格,自然不会多想。
要是让外人听见了,可就糟了,留人舌根了。
王哥的不够缜密注定了他不被融家重用,所以才会轻易安排给他这个私生子。一般备受主人信赖的司机兼任随行助手的情况很多,有些宴会他们是可以跟从主人一同出席的,但融旭的司机连进场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没关系,王哥心大,他不在意,融旭更不在意。他反而很感谢父亲给他安排了王哥这样一个司机,在上下学的时候能有人跟他说话。毕竟上半年,他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里,都没什么人搭理他。他曾尝试过除上课读书外闭着嘴一整天不出声,那会儿班里有人说他阴沉,甚至“阴森”。
快到学校了,融旭远远看着车窗外的红墙高楼与学校最高处的钟塔,不由自主地开口,说:“我也不想这样被她处处针对的……”
融旭昨晚回去想练会儿琴,融荇听到声就跑来赶人,说影响她睡美容觉了。可那会儿她还敷着面膜,面膜湿得很,一看就是才刚贴上去没多久,她肯定没那么早睡。而且,融荇若是老老实实关好门,按照这宅子的隔音来说,不至于这么敏感。
假期校门口没有往日的人流,王哥很快便把车直开到校门口,他应该是想了有一会儿,才在停好车时说出安慰的话:“小姐她就是还没长大,不够成熟,慢慢的就好了,毕竟你们都住在一起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会日久生情的,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噗哈哈哈哈!”融旭被他一个滥用的“日久生情”害得没忍住笑弯了腰,最后还是扶着前面座椅才起身下了车。
王哥原想探头追问他到底笑什么笑这么突然,结果一看窗外,有其他学生过来了,便连忙跟融旭交代“要走记得打电话”,紧接着就打起双闪接转方向盘。
贺高驰和几个小伙伴们走到门口时,融旭还在笑个不停。
“没想到真的来了……”贺高驰身后的几个人小声交头接耳,目光不时朝融旭瞟去。
贺高驰作为邀请者,落落大方地走到融旭面前,十分熟络地与之勾肩搭背,就像对待平常就跟他交好的小伙伴一样,“有什么好笑的事情,说来听听?”
融旭看着他,还在笑,嘴里说:“没什么好笑的。”
贺高驰见状,扬眉吆喝了一声:“哪位靓仔带了镜子?给我们会长大人照照这春光灿烂的嘴脸!”
“你也乱用词语!”融旭看了他一眼,又侧过头去接着笑。
“那该用什么?”贺高驰放开他,两只手手指杵着脑袋点了点,随即灵光一闪,双手变作7字形的枪状指向融旭,语气高昂地说:“风华正茂!举世无双!”
融旭闭着嘴巴哼笑了好几下才镇静下来,他同样挑了挑眉,说:“你讨好我也不会得到什么的。”
“我也没想得到什么呀。”贺高驰咧牙笑道,“除了旭哥的友谊!”
融旭哆嗦了一下,咂咂嘴,道:“友谊可以,但是这个称呼不行,太奇怪了。”
几个因打赌而跟着贺高驰过来的足球队队员跟学生会会长一点也不熟,只目睹了两人之间旁若无人的对话与互动,压根不知道能做什么,仿佛成了伫立在门口的吉祥物,不过这会儿他们总算找到话题能插上嘴了——
“喊学长啊!贺高驰你想什么呢,居然想跟会长称兄道弟!”
贺高驰睁大眼睛看向他的同班好友兼队友冯子翰,“怎么不行了?不都包含对前辈的尊重吗?”接着他又转头看向一旁抱着手臂看戏的守门员,扬了扬下巴,说:“对吧章哥?你当初不也让我喊哥的吗?”
守门员章志无端被叫,愣了一下,然后他见不仅贺高驰,就连学生会会长融旭也都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一时口吃“这”“那”了好几声,后来实在懒得想了,便一拳砸到贺高驰肩上,直爽道:“哎!大家一起踢球自然就是兄弟了!”
“那我怎么就不能跟旭哥当兄弟了?”贺高驰说着,又靠着融旭大模大样地揽起肩来。
冯子翰总乐于起哄,他高举双手鼓起掌来,“okok!也就是说会长要跟我们一起踢球是吧!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章志身后还站着两个由始至终没说过话的队员,两个人自融旭露面起便面色凝重,始终欲言又止。到最后,他们眼看着冯子翰跟贺高驰互相对了眼色,一起跟融旭左一个勾肩,右一个搭背,几乎像要架着融旭往操场走,两人是彻底泄了气。
章志注意到了这两位队友的状态,转身用两只大手给他们肩膀一人按了一下,那手劲可比得上接时速70公里的螺旋球。
“别惦记你们那老旧站队了,改朝换代了同志们。”
那头冯子翰与融旭有了“肌肤相亲”之后,说及态度也宽松利落了许多,“旭哥你说,以后想让我们大家伙怎么称呼你!不叫旭哥那叫融哥成不成?”
贺高驰高声辩驳道:“我觉得旭哥好听一点!”
融旭被左右两个大喇叭震得鼓膜脆弱,缩了下脖子,犹豫道:“要不就叫阿旭吧?本来也有人这么叫我,听着挺亲切。”
“慕乐和吗?”贺高驰问。
融旭摇了摇头,说:“他都是连名带姓叫我。”
“这么没礼貌啊!”冯子翰拱火道。
融旭抬头想了想,说:“他有时也会喊我‘会长’,不过一般这种情况,感觉……嗯……”
“不像有什么好事对吧?”贺高驰仿若心有灵犀地接话道。
融旭用力点头,“嗯”了一声。
贺高驰往旁边退开两步,耸肩摆手道:“那家伙老会挖苦人了,一点都不可爱。”
融旭笑了笑,说:“是吗,我觉得……”挺可爱的。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把句子的末尾截断,并连同口水一并咽了下去。
“怎么?”冯子翰好奇地问。
“还行吧,”融旭笑道,“没什么杀伤力。”
操场上除了足球社内确定出赛的队员们,其他成员也来了许多人,而且好像不止有足球社的人,其他运动社团,甚至不参加社团的学生也有到场观看训练的。
“让人还以为没放假呢。”融旭环顾着球场斜坡上方三三两两坐着观众的树荫处,不禁感慨道。
贺高驰刚好跟其中的几个站起来朝他挥手的粉丝招手打招呼,转头便一摸高得要往上翘的鼻子得意道:“足球社的alpha最受欢迎了!”
融旭没有理会他,继续环顾四周,仿佛这天已经是比赛日,应该有一个意料中的观众出现在视线当中。
但是没有。
融旭问贺高驰:“你没叫慕乐和来吗?”
贺高驰眨了眨眼,随后瞪大眼睛,“不叫!”
融旭怎想到他语气突然变那么冲,也是愣了一愣,眨了眨眼。随后,他心想:会不会是邀请过了,但是被拒绝了?
贺高驰抱着手臂哼出几口气,道:“叫他来干嘛?那臭小子又不运动,晒点太阳就跟要化似的哀天怨地,我才不要他在旁边看呢!影响士气!”
“哈哈哈哈!”融旭觉得他吐槽慕乐和的做派就像跟小学生斗嘴似的,好笑极了。
经过一周早上的特训——主要是贺高驰等人训,融旭作为观众看,偶尔在他们休息的空档去参与着踢两脚玩耍,玩着玩着,融旭就多了一个球队的兄弟。
最后一天晨练,融旭跟着队伍一起跑圈,一直跑到教练吹哨,筋疲力尽、大汗淋漓,他便像其他人一样仰躺在球场中间的草坪上。
冯子翰和贺高驰好像有花不完的精力,别人休息时他们还有力气在旁边吵闹。足球社的社长兼出赛队长会热心地把属于他的那瓶矿泉水递过来,守门员大哥就比较粗糙了,打湿了毛巾直接高高地往他脸上招呼,全然不顾他学生会会长的身份地位与形象。身边蹲下来一个声音小而腼腆的一年级候补,问他等会儿可不可以陪他练接发球,融旭没出声,但点头答应了。
融旭心想,这大概是他入学以来最高兴、最惬意的时刻。
不过,一睁开眼,因毛巾而朦胧的视野让他想到暮色昏暗时、画室窗玻璃外透入的变幻莫测的霞光,他又觉得:最……排第二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