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密林,只有清亮的月光透过枝丫的间隙洒下来,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一声声凄厉的狼嚎还在持续,禁林深处偶尔回应几声不知所谓的咆哮或嗡鸣。
西里斯就那样在地道边无言地站着,典雅的长发凌乱不堪,表情冷漠而愤怒。他深灰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光,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伟大的救世主又来救人了?”西里斯讥讽地冷笑起来,“多么高尚,多么博爱,连一个自己找死的鼻涕精都不放弃。”
凯特莱娅心中一痛,她皱着眉看向西里斯,努力想要缓和他的情绪:“我只是——”
“只是什么?”西里斯尖锐地打断了她的话,英俊的五官因为愤怒而扭曲:“你只是永远都在选择别人而已!”他看起来已经忍耐了很久,借着机会一吐为快,“杜鲁门,瓦伦丁,现在又是斯内普……真善良啊——哈!”
“那我算什么?伊万斯,我算什么?”西里斯说话越来越短促而嘶吼,“我只能像条狗一样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有任何不如你心意的事你就要跟我讲大道理!你有一次选择过我吗?你可以为了任何人抛弃我背叛我,仅此而已!”
人有时候气急了是真的会想笑的,凯特莱娅不合时宜地想。
她现在像是处在一个愤怒与平静之间诡异的平衡点,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怒火直冲脑门,让她想要尖声和他大吵一架,但她又控制住了这股火气,她甚至控制住了自己不要尖叫,只是大声地回应他的话。
“这和选择别人有什么关系?”凯特莱娅皱着眉头,“杜鲁门的事我以为我早就道过歉了,瓦伦丁那次明明也说开了。而且这次和之前都不一样!”她看到西里斯好像又要说话,立刻加快语速:“这次是人命!一条人命,和之前的恶作剧都不一样!斯内普他真的会因为莱姆斯而丧命的!你考虑过后果吗?”
“当然考虑过。”西里斯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脸上闪过一丝疯狂,“他自己选择的要过来,为了把我们赶出学校不遗余力找我们的秘密,他自己找死,又不是我把他拉过来的。”
“你今天故意让他听见的!”凯特莱娅不由自主提高声音:“你在故意引他过来!”
“他太笨了,我好心帮帮他。”
一股寒意从心底泛上来,凯特莱娅难以置信地看向西里斯。他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又恶劣傲慢的表情,与他眼中的怒火交相呼应。凯特莱娅悲哀地意识到,他可能真的没有把一条命当做真正的生命去看待,他也没有把莱姆斯当做真正的朋友去尊重。他好像认为斯内普被莱姆斯咬死是一件很理所应当的事,根本不会去想莱姆斯清醒过来后该有多么崩溃。
危险而疯狂。凯特莱娅再次在心里给西里斯明确了这个标签。他的傲慢使他很难将大多数人放在和他平等的位置上,这也让他对他们的生命漠不关心。
“那莱姆斯呢?”凯特莱娅放低了音量,她哀伤地看着西里斯,期待着能听见他不一样的回应:“你考虑过他没有?你要让他清醒过来后怎么接受咬死同学这件事?你明知道社会环境对狼人有多么恶劣,他很有可能会被送进阿兹卡班,或者被直接杀死。还有邓布利多教授,他允许一个狼人来学校上学,可这个狼人却咬死了学校的学生,你有想过他要承担多少来自外界和内部的压力吗?”
西里斯嗤笑一声,浑不在意地换了个姿势靠在树上,“咬死一个小食死徒而已,莱姆斯这是为民除害,邓布利多也不会说什么的。”
完全符合预料的答案。凯特莱娅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感到从骨头里泛起的疲惫,她看着眼前的西里斯,觉得自己似乎从来不认识这个人。
那个说着为了无辜的生命而战斗的西里斯,和眼前这个对兄弟朋友同学师长都一笑置之的西里斯,究竟哪个才是真的他?
“所以又是莱姆斯和邓布利多?”西里斯又换上那副嘲讽的模样,他咬牙切齿,像是要把这几个名字咬碎:“你甚至可以为了他们背叛我?下一步呢?是不是就要跪在那里去舔穆尔塞伯的袍子了?”
愤怒让西里斯口不择言,话一说出口他就立刻后悔了。果不其然,凯特莱娅的脸一下变得通红,他甚至能看到她灰绿色的眼睛被不受控制的魔力点亮。
“背叛你?为别人考虑就是背叛你?西里斯·布莱克,我请你绞尽你的脑汁好好想想,哪怕这只需要一秒钟!”凯特莱娅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血液在冲击着她的血管,让她的脸感到一阵阵灼热:“你口口声声为了无辜的生命,杜鲁门,瓦伦丁,斯内普,莱姆斯哪个不是无辜的生命?你只凭你自己的个人好恶就擅自审判他们的未来,你凭什么这么做?你又和那些让你厌恶的布莱克亲戚们又有什么区别?”
凯特莱娅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她知道布莱克是西里斯的逆鳞,平常两个人有矛盾时她也总是会克制住不提,但现在她管不了这么多了,她只想用最恶劣的话狠狠地戳西里斯的心。“你选择格兰芬多,选择和詹姆成为朋友,选择不在乎血统,选择讨厌黑巫师,本质上只是你为了对抗布莱克而做的反叛吧。你被你自己营造的假象蒙蔽,对自己是一位‘完全不像布莱克的布莱克’而骄傲,可事实上呢?”
西里斯跳了起来,他看上去像是要扑上来把她打到地上。凯特莱娅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疯狂的视线,继续说着让自己于心不忍的锥心之言:“事实上,你仍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布莱克!你费尽力气,也改变不了和他们一样傲慢冷漠疯狂的事实!你让自己和他们不一样,却和他们变得越来越像。同学的性命,朋友的未来,你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当然了,高贵的布莱克永远不会为这种琐碎费神,是不是?”
“我当然和他们不一样!”西里斯看起来要被气疯了,他像是一只化成人形的野兽,可怕地咆哮起来:“那种偏执的疯子,我怎么可能和他们一样!”
“是吗?有什么区别?”凯特莱娅冷眼看着西里斯,“你同样不在乎别人的命运,不管是敌人的还是朋友的,因为你的高傲,你看不到他们的痛苦和挣扎,你只在乎自己乐不乐意——”
“我用不着你来教育我!也用不着你来告诉我我是什么人!”西里斯恶狠狠地打断了凯特莱娅的话,似乎下一秒就会化身成大狗把凯特莱娅撕碎:“既然你这么讨厌我,何必还要装腔作势地和我在一起?怎么?拯救反叛的纯血统也是救世主伟大计划的一部分吗?”
像是一记裹着冰壳的游走球狠狠砸在凯特莱娅脑门,让她前所未有的震惊,又前所未有的冷静。她的怒火彻底平息下来,甚至跳动的心脏中那灼灼燃烧的心火也像大雪中的火苗般挣扎着熄灭。
她的表情也恢复了平静,眼神变得冷漠而古井无波。她面对着西里斯,就像在礼貌地面对一个陌生人。
西里斯看到她陌生的表情,走失的理智稍稍回笼。
“我很高兴你终于说出来了心里话,布莱克学长。”凯特莱娅淡然地说,她微微歪头,压抑着心脏痛到麻木,像是在欣赏他那一瞬间的手足无措:“我先向你澄清一下,我和你在一起并不是装腔作势,或许我用不自量力更贴切一点。”
“不……”西里斯慌乱地摇头,他终于感受到今晚一切都走向了失控。
“以及我很遗憾,显然,我这样一个多管闲事的泥巴种并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拯救尊贵的纯血统布莱克。”
说完,凯特莱娅利落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打人柳。
西里斯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暴怒与疯狂都被这盆冷水短暂地压制。他看着凯特莱娅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禁林中,一阵空虚的恐惧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
过了一会儿,西里斯渐渐回过神来,愤怒重新占领了他的身体。他怒气冲冲地大声讥笑一声,变回大黑狗钻进地道里去。
凯特莱娅一路闷头走回了公共休息室,艾达正在沙发里担心地等着她。凯特莱娅一颗飘荡的心立刻安定下来,她默默走到艾达身边坐下,无声地把头埋在她肩上。
“怎么了?”艾达轻轻拍着凯特莱娅的后背,柔声问道。
凯特莱娅闷闷地摇头,从愤怒中抽离后,心脏传来的刺痛让她不想说话,她怕一开口眼泪就会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艾达贴心地没有追问,只是递上了一杯早就准备好的热可可。凯特莱娅喝了一口,又暖又甜的味道让她忍不住鼻子一酸。
算了,就这样吧。凯特莱娅心想。既然他以为自己是装腔作势,自己又何必上去自讨没趣。学校里还有朋友和姐姐相伴,学校外还有日益猖狂的伏地魔和食死徒需要对抗,她不应放纵自己因为这样的事情苦恼。
可是心脏依旧在跳动,每一下呼吸都在疼痛。
那就只放纵这一晚上吧。凯特莱娅难过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