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报纸摆在他的桌子上,醒目的标题让人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件轰动的谋杀案件。
头发整齐得梳向一侧,西装外套已经脱下来了,里面是一件暗蓝色的衬衫,手指微微弯曲,放在他的脸颊上按摩了两下,在隐隐发怒的边缘反复徘徊。
“你瞧你惹出来的好事!托马斯,这次行动你跟谁打过报告了!”
角落里摆弄书的少年停了下来,越过地上一堆一堆的书,不甚在意走到书桌前,拿起报纸,看了一会,“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只不过是博眼球之作。”
他回到原地,继续整理那堆书,细致专注,仿佛书比回答他老师的话更为重要。
“一个好的助理起码要学会隐藏踪迹。”他的老师说,同时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这就意味着你的工作没做好。”
“华盛顿的高官被杀了,再怎么隐藏,也隐藏不了。”
“我就可以,”他的老师阴沉地盯着他良久,观察着,“把你的心思给我收一收!托马斯,我被抓住了,你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well,”十七岁的少年,不惧地,迎上那目光,滴水不漏地回答,“我相信老师你教的学生能够逃出去的。”
“不带我?”
“我会回来救您的。”
听到这里,盛怒的男人才开始微笑,并且匪夷所思地赞叹着,“很好,小崽子,你只要记住,就算我被抓了,总有人会赦免我的罪,而你就不一样了,你得跑,跑得慢了,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少年表示尊从。
——
托马斯走出监狱的时候,正是傍晚,这时候晚霞铺了半边天,周围所有的景物都映上了颜色。
站在那边的人,被笼罩在一片玫瑰色的空气中里,他那棕黑的发都开始波光粼粼,像金色的太阳光。
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托马斯直接略过了他。
“你这样真是无礼!”凯恩几步追上了他。
“Who cares,”托马斯脚步却慢了下来,往旁边退了点,依旧镇定地盯着他,“ You care?我不管你是谁!别来纠缠我。”
“如果不是我,你能杀掉莫芬冈特,完成你的任务吗?”他歪头看向他,显示他的好心和无辜,“你知道你完不成任务教授会怎么整治你。”
托马斯居高临下,巧妙地没有回答,却反问凯恩,“那你觉得我像个傻子吗?”
“算是吧,”谁知那青年承认了,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一样,“而且我觉得你如此纯善。”
“别和我套近乎,你是谁都说不清。”
“凯恩。”
凯恩依旧用他玻璃似的大眼睛看着他,托马斯只觉被噎了一口气。
他不愿多说,将他撇在后方。
只是方才还热忱的青年,并没有追过去,看到夕阳之下远走的托马斯,目光已经沉了下来。
——
完成了任务之后,就该回家了,只是现在的他感觉有点怅然若失,一头雾水。
他老师绝对隐藏了什么秘密,不知莫芬·冈特又在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他三番两次地传出死讯。
难道莫芬或许真是死有余辜吗?
托马斯不知道作何感想。
他该为他哀悼吗?
回到家的感觉让他稍微安心,但进门之后看见他外祖父那悲喜不通的表情,他有种不好的念头。
“回来了?从哪儿来?”珍娜接过他手中的东西,稍稍给他使了个眼色。
按照先前的说法,他现在才从他的室友阿布拉克萨斯的家里回来,“从朋友家来,他落了很多课。”
老冈特将他的书放下,摘了眼镜,“正巧,你朋友才来过,问你去哪儿了,他说你回家了。”
这下可不好,托马斯讪讪地。
老冈特不咸不淡,只作没看见他这幅样子,“这些年对你,我是疏于管教的,托马斯,你长大了,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做也无可厚非,只是,你不能撒谎,你这两头瞒的行为,只觉得看着冈特家没有教养!”
“I'm sorry,grandpa.”托马斯顺从的认错,他做的那些事情,怎么可能告诉别人?
“去书房反省反省,然后家里面的卫生工作暂时交给你了。”
托马斯低着头去往书房。
在一旁目睹了谈话的珍娜,有些担忧地说:“先生不觉得有点过于苛责他吗?”
“珍娜,”老冈特说,将他的眼镜重新戴上,“我教了他这么多年,他还不长进就不配做冈特家的孩子,说到底,他不过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罢。”
珍娜有点怒气,“他怎么了?他依旧是小梅的孩子!”
“这点我比谁都清楚。”
托马斯在书房听得一清二楚。
当然了,这点惩罚对他来说,真比格林德沃轻缓多了,不打不骂,不痛不痒,搁这里跪一会儿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损失,而且他外祖父也没让他跪,他让他反省,他坐着反省也行。
只是这感觉不怎么好,really really bad awful.
他面对这空书桌,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摆放着些书和文件,墨水也撒了点在纸上。不像他外祖父的平日作风,肯定是匆忙走的,之后生气了,没人敢动他的东西。
对这个老头他还算是尊重,因此并没有阳奉阴违,偷懒使巧,他端端正正地跪直了身体。
无聊之际,脑袋里开始想东想西。
首先,就是监狱里的那个不法分子。
起初在丹麦,他并不是很想加入格林德沃的组织,奈何这人救了他,掌控了当时身为一个十四岁男孩的身家性命,他就不得不跟着他辗转流浪到美国去,并且在格林德沃的手底下,经过他的训练成为他最好用的一把刀。
战争中,他们那个组织确实暗杀了不少纳粹的大人物,整个组织在纲领上,在行动上无不一致地坚信组织能拯救人类,免于战争的威胁。
只是当胜利快要到来的时候,他不够聪明,也缺少长袖善舞的气质,渐渐被排挤出了核心圈子,格林德沃首当其冲不再给他安排任何任务,他转而培养他转向其他的特长,例如他在文学上的造诣。
托马斯自然不愿意,据理力争过几次,但在他老师的几次操练中,他鼻青脸肿,手足脱臼,躺在床上痛得离谱的时候,认清了他的现状,他不够强大,不得不仰人鼻息,接受对他的安排。
他从杀手的席位上退下来,成为组织里的的一个杂牌兵,格林德沃算是领袖型的人物,暂且还算是他的老师。
那时候,他每天的日常就是学习,学习还是学习,奥莱恩·布莱克就是他那个时期在大学图书馆里认识的。
莫芬·冈特那种从家族反叛到社会,又从社会里反叛到国家的人,早就跑得没影了。
或许是莫芬知道了什么秘密,足以威胁格林德沃的地位,甚至是性命,所以他才杀了他?
托马斯才不觉得他uncle有能耐可以对抗格林德沃的暗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次两次?
他坚信这其中的阴谋足以撼动他的人生,但是,要如何撬开这严丝合缝的秘密的一角?
他在1945年决定回家,格林德沃最终同意时他还比较震惊,以为他这一年的乖巧让格林德沃放松了警惕心,结果他果然没看清那人的变态程度险恶用心,无论是冈特家,还是里德尔家,都潜藏着组织的人,甚至是大学里!
格林德沃居然还亲自监视起了他!
居心叵测!狗杂种!
班扬也好,瓦莱尔也好,甚至是才认识的凯恩,像这样的人,他的周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
托马斯心中盘算着可能的人选,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这漏洞百出的谎言能被戳开,全是因为…巧合吗?…阿布拉克萨斯!
以他的程度……托马斯只觉得脑壳疼,他外祖父这里,他顶多受个罚,老冈特绝不会多问他一句,但是在金发青年这里,他想着随便糊弄几句绝不可能了事。
抛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托马斯开始留心他的说辞,想着想着,他无奈地皱眉,这算是甜蜜的负担吗?
老冈特早上下楼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昨晚上他一整夜没睡,天蒙蒙亮才重新睡着。
“托马斯呢?”
珍娜还是对他颇有微词,“你不让他出来,他敢违抗你吗?”
老冈特去往书房,打开门,托马斯还直挺挺地跪着,听见声响转过身,“grandpa?”
疲惫还算是坚毅的眼神触动了老冈特,“去洗个澡吃点东西,睡一觉。”
托马斯点点头,“嗯,”
他稍微抬了抬腿,酸麻无力,看老冈特走后,他才瘫倒在地上缓和缓和,捏了捏,直接没有感觉了。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固执可能是个缺点。
他扶着楼梯爬上去的身影全被老冈特看在眼里。
珍娜还是不能理解,“好端端的干嘛要罚他!年轻人不过是有点事情,你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啥样子!他不过就是找了借口出去玩了。”手中的盘子都要掰断了。
老冈特只好说出了隐情,他叹了口气,“放下盘子,珍娜。我这么做肯定有我的道理!你别撒气撒在黛西夫人的骨瓷盘子上。你坐下来我跟你讲。”
珍娜也没矫情,讲盘子放在桌子上,坐下,“能有什么道理?”
“我打算将庄园的钥匙交给他。”
珍娜瑟缩了下,又高兴起来,“终于。现在合适吗?”
老冈特满目担忧,摇摇头,他语重心长地说:“我不知道还有几天可活,现在不给他怕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趁我还能教教他。”
“那少爷——”
“我只当他死了,我没教好他们姐弟俩,莫芬心里没有家一点,还好有托马斯。”
老冈特目光深远,落在餐厅桌子上的花瓶里,花朵含苞待放,却有点蔫了吧唧。
“是啊,还好有托马斯,”珍娜赞同地说。
外孙子的懂事和优秀并没能使老冈特放下担忧的心情,反而对珍娜说起另一件事情,“但我不希望托马斯成为跟男人搅合在一起的人。珍娜,要是他胡闹起来,我怎么安心呢!”
她听到这儿,扑哧一声笑了, “怎么会!先生还是想多了。托马斯哪点像了?你这是杞人忧天。”
“你没见到,珍娜,他从小到大,包括在国外读书的那几年,你见过他跟什么人走得特别近吗!”
珍娜撇撇嘴,不与赞同,“这可真是多想了,难道还不能现在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上大学了,他又那么优秀。”
“我知道,可他和那孩子……”老冈特想起那天见过的,一阵心悸,“马尔福家的孩子…他卷进过那种是非中,倒像是那样的人。”
见他双眉拧成一团,珍娜也失去了笑容,呆望着,“…那就别让他和托马斯来往,免得带坏了他,先生也别太担心,托马斯未必肯。他是好孩子一定会弃绝那样的罪恶。”
“是啊……”老冈特不再说话,心中仍旧一阵惶恐。
楼上的托马斯,躺在他的床上,枕着手臂,睁着眼睛,房间里昏暗寂静,膝盖隐隐作痛,他也睡不着。
索性看准了时间,下楼打电话去,电话响了两声,“Hello,This is Malfoy's house,Can I help you?”
在和米歇尔女士说明了来意之后,他稍等了一会,就听到电话里传来金发青年的声音。
“是我。”
“嗯?托马斯?”他的声音听着有一丝丝沙哑和无力。
“我听grandpa说你来过?”他站着说话,客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昨天去的,你不在。”
“我就是临时有事没回家——”
“知道了。”
对方听了,还没等他说完就直接说。这么干脆倒让托马斯疑惑不解的,甚至不知道对面的还是不是本人!
这和他认识的阿布拉克萨斯也差了太远了,准备的说辞一句也没用上,他含笑,“阿布拉克,你就没有想问我的了?不想知道我去哪儿?”
“没有,你下次跟我说一声,我帮你。”
“嗯……嗯??”
托马斯听见对面这温声细语的回话,不可置信,“我感觉我能听出来你在对面那种龇牙咧嘴的,好像不像是你的样子。”
“如果你觉得我对你好也不行,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本来面目?”
挂上电话后,那种惊悚感意犹未尽,对方那熟悉的尖牙利齿的态度回归,立刻让托马斯头皮都在发麻了,然而他又感到非常安心。
——
汽车从缠绕着常青藤和紫藤花的矮墙旁经过,墙根处生长着淡黄色的小花,在门口停了一会,然后径直开进去,托马斯坐在他外祖父的旁边,对现在这种情况有着大致的了解。
这座庄园的面积比冈特大上不少,通往城堡主宅的路两侧,几棵粗壮的枝桠的横生的橡树之下,大片大片的玫瑰丛繁盛茂密。阴雨的天气让这里的红与绿看起来灰蒙蒙的。
“这里很长时间没有人了。”老冈特说,下了车,脚步趔趄了一下,托马斯赶忙走过来搀扶着他。老冈特抓住他的手臂缓了一下,“把我的手杖拿过来。”
拄了手杖之后,他才勉强站稳,“走,进去吧。”
主宅中的陈设还算干净素朴,只是像是多年无人住的样子,“我让人经常过来打扫,只不过还是没有一点人气。”
他手中拿着的盒子精致小巧,站好了之后,就递给托马斯了,“现在交给你了。”
杵在那站着的托马斯心情可复杂了,他好像还没有做好接受这一切的准备。
他打开盒子,里面只有一把金钥匙,颜色暗沉,仿佛历经岁月,遭受了时间的侵蚀,样式古朴,这大概就是一个饰品,而且他猜测没有任何柜子能被它锁住。
“我不能要。”
“拿着,我一直说的话不是空话。跟那两件是一起的。”
托马斯即刻想起来被他扔到柜子里面的东西,挂坠盒和戒指,这番作派真是……足够“老式传承”。
“我还不够格,grandpa,我还不能承担这个重任,我怕我会让您失望的。”
老冈特听了他的谦逊之辞却怒上心头,“你不够格谁够?你那混账舅舅吗!你那早死的妈?你们谁都不想要,这该死的东西又不是什么要人命的病毒吗!”
托马斯连忙安抚他,“我想要,grandpa,我想拥有一切!”
嗯嗯……这么说也没错。
老冈特满意地握住他的手,“我会给你改姓,托马斯,不要在意你的来处,只要光复斯莱特林的荣耀,谁会记得你贫民窟里出来?!托马斯·斯莱特林,什么都没这个重要!你一毕业,找个名门淑女结婚,这一切都是你的!冈特和里德尔根本无足轻重,你要继承的是斯莱特林的美名。”
老冈特的语气像是交代遗事似的,托马斯听见,他知道,他清楚的感知到了,但是在马沃罗·冈特循循善诱的眼神中,他沉默了,然后点点头,“I will,grandpa,我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