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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相思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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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的玉去哪儿了?”

阿才不死心,小小的身躯埋在被褥里,四处搜寻,口中嘟哝不止,将原本自己整理完好的内务都弄乱了。“明明之前还在的,真是奇了……”

楼悠舟背对着他,垂首看着案边的桃木长匣。

张开的匣箱里,原本三把弓只剩下两把,那柄楠木做的被晏临溪带走了。

楼悠舟的眼眸微微眯起,合上匣盖,淡声应他:“找不到就算了。”

阿才看着自家殿下的身影,闻言作罢。

因着太后娘娘和顺庆公主,楼悠舟从不缺这些金玉配饰,这块玉佩是侯爷赠与,外形素雅大气,无论穿什么衣服都很合衬,所以平日里楼悠舟佩戴的次数更多些。

阿才将褥子重新叠好,重新蹲下身子,继续收拾楼悠舟的行囊。

苦沮与楼悠舟约定的日期已至,虽然苦沮没有说明要如何领自己徒儿走出延西军营、再绕过乙宛兵线与文山碰面,但他是个守信之人,办不到的事不可能随便承诺。故而今日一早,楼悠舟就做好准备,随时都能抽身走人。

阿才也背了个小包袱,挨在楼悠舟身边,支腿坐在滚石地上。

时过中午,炊事兵送来食笼。

楼悠舟兴致缺缺,示意自己不用了。

阿才毫无顾忌,把饭碗端在手里,大口大口扒拉饭菜,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唔……香!”

他好不容易抬起头,含混问:“您真不吃啊?这军营里伙夫的手艺很有京都的味道!”

楼悠舟摇摇头,捻掉从阿才碗里掉出来的米粒,轻声说:“要不……你还是待在军营等我回来吧?”

阿才原本还在咀嚼的动作瞬间停止,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满地皱起眉,艰难地咽下口中食物后,抗议道:“那怎么行!”

他将碗放下,紧紧环住楼悠舟的手臂,坚决发誓:“殿下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说着说着,他的嘴一撇,声音里竟带着些哭腔,“西北天高野阔,我还没有认识的人,您千万别扔下我一个人啊!”

楼悠舟受不了他贴得那么紧,更受不了小屁孩眼泪和嘴里没嚼干净的饭渣一齐喷射,压着心中嫌弃,将他推远了些,摆正了坐姿,连连道:“好好好,不会把你扔下的,你……你继续吃饭吧。”

阿才满意了,遂托起碗,抽空赞叹西北厨子的手艺简直太合自己胃口,又忍不住再劝一次楼悠舟:“您真的不吃点吗?到时候肯定要赶路,您……您……”他的说话速度越来越慢。

楼悠舟都怀疑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看着阿才缓缓斜过身体,最终两眼一翻,“啪唧”一声倒在了地上,饭菜零落一地。

“阿才?阿才!”

楼悠舟神色骤变,将阿才提了起来,按着肩膀用力猛晃。

“行了,他只是睡着了。”

冷不丁从脑后传来一道声音,楼悠舟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

他下意识朝着声音源头出掌,动作迅疾干净,但是下一刻脑中滤出一些有效信息,整合拼凑,楼悠舟瞬间知晓来人是谁。

行发无声,夺命无形,江湖剑圣,苦沮宗师。

“师父?”

楼悠舟的掌风被对方轻巧地偏头躲过,身穿炊事服的苦沮朝他咧嘴一笑。

江湖传闻里,苦沮一直是个头发稀疏、牙都快掉完了的老头,面容枯槁,身形佝偻,一看祖上就没富过。但实际上,苦沮不过四十来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小许多,甚至近二十年来,他的真容几乎无甚变化。

当然,“老头”的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

苦沮在江湖上自有擅长易容之术的老友,当年,他就是以老头形象,将“苦沮”这个名号立在了江湖的不败之地,十分深入人心,深入到,近几年苦沮在江湖上大肆宣扬自己“美男子”的言论,试图扭转众人对他的印象,奈何一直没有什么水花,并被当作笑话成了饭后谈资,实乃“丑闻”一桩。

苦沮将楼悠舟手里的阿才提溜过去,像拎着一只小鸡仔。

“你这么摇,这小屁孩儿脑浆都匀了吧?得了,让他多睡几天也好,你走哪儿这小饭桶跟到哪儿……这么看我做什么?放心没下毒,就放了些安眠的药,无甚坏处。”

楼悠舟仔细观察了一下苦沮脸上这张皮,问:“师父你什么时候来的军营?”

“我跟着北军来的,比你早到许久。北军这一路上支援不紧不慢,伙夫少了一个都不知道,跟西北军队会合之后,为师混在炊事营里,就更没人注意了。”

苦沮猛地将脸凑近,逼问:“徒儿,难道你不觉得这几天的饭菜很亲切、很熟悉吗?皆是为师亲手烹制的哎!还有那片成千万片的鹿腿,若非为师刀工了得,能做成这道菜?”

楼悠舟额角抽搐,“这几日……食欲不佳。”

苦沮“啧啧”,很是不满,将阿才换了个姿势抱着,“要我说,这小饭桶比你还警觉些。”

楼悠舟只能勉强笑了笑。

苦沮见他这副样子,蓦地压低声音,存了心要逗他:“哎,徒儿,为师成日在炊事营里,无意间听到了一些你和节度使的闲言碎语。你何时成了晏家那小子的侍卫?他们竟还说你是绣花枕头,唤你小白脸,甚至以讹传讹说你与晏家那小子有一腿……这真是,气煞为师!你真是没看见,当时为师差点就招呼上去了!”

他竟越说越激动,义愤填膺道:“你怎会是绣花枕头?!分明是武艺高强的小白脸!那些人真是,简直有眼无珠!丧心病狂!”

楼悠舟大逆不道得去捂苦沮的嘴,“师父你累了吧?快坐下歇歇……”他背地里默默叹气,心中后悔,就不该给师父开这个口子。

世人皆疑惑顺庆公主是如何请得苦沮大师收徒的。坊间传言是“金玉珠宝,盈室满堂”,然而苦沮岂是那等俗人?金银财宝在他眼中不过尘土,又怎会为这些身外之物所动?

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顺庆公主以另一种方式打动了苦沮。

当年,晏芳尘与苦沮相对而坐,从晨曦初露到夜幕低垂,从繁星悬月到东方既白,两个人足足唠了三、天、三、夜!

“慈宁宫的素冠荷鼎被调包了,您猜是何人下的手?……”

“菊派掌门夫人私奔之事,可比你说的精彩三分!……”

“御膳房的黄焖鸡用的是尚衣局织金锦喂大的……”

“这算什么?‘小勾陈’你知道吧?他与尼姑庵的住持……上个月刚给私生子办了满月酒……”

上至天子家系,下至百姓邻里,外到三教九流奇闻怪谈,内到江湖侠客爱恨纠葛……

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天下尽在张口闭口间。

若是彼时有史官在旁记录,编出来的书籍,足以让百姓十年不愁消遣。

要不怎么说苦沮与顺庆公主聊得来呢?

两人皆是“妙人”,一朝相遇,怎么不算“高山流水,遇知音”?

如今这二位的碎嘴更是不减当年。

到头来未曾想到,在苦沮这儿,楼悠舟竟是更稳重的那个。

苦沮抱着阿才,走进节度使的营帐想将他安顿好,楼悠舟追上去,有些担忧:“这里的人他都不认识,他……”

苦沮把阿才放在榻沿,卷着被子往里一滚,阿才便被卷成一条,睡得板板正正。

他闻言,倒很无所谓,“怕什么?晏家那小子不是留了人在你们身边?”

楼悠舟睁大眼睛。

晏临溪在军营里留了孔雀洲的人在暗处照顾他们不假,但楼悠舟还是惊讶于自己师父敏锐的观察力。

苦沮盯了楼悠舟片刻,声调忽然沉了下来,“近半年,江湖上有一个新兴势力崭露头角,他们以孔雀作为图腾……”

“‘孔雀主’,这称呼你熟悉吗?”

楼悠舟浑身凛然。

苦沮面色不改,对楼悠舟身体和表情的僵硬全然不觉,接着说道:“江湖传言,‘孔雀主’乃是一位女商贾,亦有传闻称此女商贾来自西南‘黄金窟’。”

“为师在京都久居,深知单凭商贾身份,难以在京都立足。除非有王公贵戚的权势相辅,又或者……这位‘孔雀主’,本就是王公贵戚。”

苦沮将目光转回楼悠舟脸上。

徒弟在师父面前,如何能藏得住事?

原本猜得八九不离十之事,如今已是板上钉钉:

“孔雀主”乃是楼悠舟相识之人,再加上,孔雀洲人士在西北军营中频繁出没,整日整夜围着节度使营帐转悠……

楼悠舟微微扯起嘴角,躬身道:“逃不过师父法眼。”

苦沮轻轻摇了摇手指,“姜还是老的辣。”

楼悠舟蹙眉问:“这件事,除了师父,还有谁知晓?”

“据为师所知,唯我而已。”

苦沮说得斩钉截铁,反手勾到背后,解下炊事袍。

“不得不说,晏家那小子的保密事务做得当真是滴水不漏,而且……杀伐果决。”

楼悠舟一怔。

苦沮幽幽道:“江湖上探入孔雀洲,试图揭开‘孔雀主’真面目的人,皆是有去无回。你猜他们如今身在何处?”

楼悠舟只觉得风声猎猎,眼睛干涩,用力眨了眨,却并没有沙子入目。

苦沮声音很平稳,可在楼悠舟耳中,那更似一种隐晦的警告:“晏家那小子城府太深,将自己隐藏得太好。近几年江湖上少有杰出的后辈,所以大家都在猜,至今没有人得到答案。”

“若非从你这里察觉端倪,连为师也心痒难耐,想要亲自踏入孔雀洲的连环阵中一探究竟。”

楼悠舟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蓦地双膝跪地,嗓音干涩地恳求道:“徒弟恳请师父,勿要将晏临溪之事外传。”

苦沮扫过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如夜蝶般振翅,缓缓摇头,叹息道:“好徒儿,你的心不静啊!”

楼悠舟紧抿双唇,不肯作声。

苦沮终是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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