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n！”隋遇最后叫住她，抬起手衣袖滑下露出如同缠绕在手腕上的手镯，栩栩如生的蛇样造型本就骇人，其身上还用红宝石点缀，做出了眼睛的模样，在隋遇这样一个温柔纤细的人身上看起来格格不入。

“我的生日礼物，是你做的，至少是你设计的吧？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寓意？”

“就是一条蛇。”安朵丝转过身，隔着手套捧起隋遇的手，“《圣经》中是蛇引诱夏娃吃下禁果，这是参考答案。”

隋遇问道：“创作者本人的答案呢？”

“美杜莎，分你一只眼睛吧，给你如她一般的目光。”

——————

安朵丝有时候真希望自己的预判没有那么准。

刚出教堂不到两百米，她就被两个人身材健硕像是保镖一样的男人拦下，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从拐角的墙后走出来，“请”安朵丝过去谈谈。

……有点好笑，但在预料之内。

安朵丝走到停在路边的黑车旁，像是对待自己的车那样，随意地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里一副大佬造型的裴执和正准备放狠话的秘书：……

安朵丝坐在座椅上悠闲地掏出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她不说话，裴执自然也不愿意率先开口。

就这么两人都默不作声地僵持了好一会，秘书小哥站得腿都酸了，心里骂了离谱BOSS好几个来回之后，认清现实的裴执没时间在这上面耗。

他轻咳了两声，试图吸引安朵丝的注意力，安朵丝懒洋洋地收起手机，侧着眼看过去，“有事？”

明知故问的陈述语气让裴执很是别扭，这是他一贯对下属的方式。

所以他的语气即使十分克制却也带上了一分不满：“你想要什么？”

安朵丝觉得好笑又有趣：“你用的身份，是跟在隋遇身后的狗，还是保护小猫咪的主人啊？”

他们两个就不能同时是人吗？

裴执拿起放在座椅上的文件夹递给安朵丝，那是一份合作计划书。

翻了几页，安朵丝语气微妙地说道：“我居然也有被人砸钱的一天。”

手指随意在纸面上点了点：“只可惜我向来是不管公司的琐事的。”

“你劝她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安朵丝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盯得真紧。”

指的并不是裴执找人监视隋遇，要真的有这事安朵丝刚刚就把他揪出来了。

只能说是谁都能看明白隋遇的问题出现在了那里，哪怕没在现场易地而处，裴执也能大概猜到安朵丝会对隋遇说什么。

那为什么裴执从前并未劝过隋遇，就很值得品味了。

“提议很不错，但——”安朵丝合上文件推还给裴执，“不够。”

财帛动人心，这点可不值得让她赌上一把。

“别太贪心了。”裴执面色一沉警告道。

“这就叫贪心了？只有乖乖听你的话财不算贪心？我真是好奇，你掺和进来做什么？”

“我不想让她难过。”裴执说的到是深情，“她一直活的小心谨慎，你就没有半分愧疚？”

没有，又不是她要求的。

安朵丝关注到了另一点。

“一直？”她戏谑般的看向裴执，“不是说你眼高于顶，都不关心隋遇的家庭吗？原来你察觉到了，装傻呢。”

当年不提不关心，说白了就是根本没那么在乎。

裴执嘴角一压面上已经有点挂不住了，换做别人已经识趣地改口哄人了，安朵丝自然不会惯他这个臭毛病。

这场谈话在揭短中不欢而散了。

一把短刀裹挟着风声钉入墙壁。

“修墙挺麻烦的。”莉莉丝倚着墙边柜，熟练地从墙上拔下刀刃丢回去，这面墙上新增了不少伤痕，有几处刀还没拔下来，全是安朵丝回来后这么短的一段时间里搞出来的。

“我不理解。”安朵丝最后甩了刀出去。

“什么？”和琴酒凑在电脑前嘀咕着什么的迹部景吾好奇抬头，琴酒抬眼瞥了一眼并没出声。

安朵丝气鼓鼓地在屋里一圈圈的转来转去：“做个圣人是真的能成神吗？她们是眼睛瞎了还是人傻了，自己是什么处境不知道吗？”

“消消火。”莉莉丝给安朵丝递过去一杯茶，“创立公司的时候没靠着家里，等做起来了，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来份上一杯羹，借着这股东风转型，而隋家这两代小姐，没从中得到多少利益，反倒是隋家楼盘爆雷的时候被连累。”

谁都能看出来的事实，迹部景吾评价道：“自欺欺人。”

“你还是喜欢她们的，高定、裴执……”琴酒真心问道，“你还想干什么？”

安朵丝不否认：“一句话的事，对我来说费不了多少心思，也不会带来麻烦，还可以让她们承我一份情，表现得太绝情我也担心她们接受不了做出一些难以挽回的事。至于我最终的打算……还是要看她们。”

“只是有一件事——”安朵丝看向在场的唯一正常人迹部景吾，“隋明诗她当真没有别的目的？母亲对孩子的爱，真的存在这种东西？”

面对一个凡事先计算利益得失的人，想给她一个答案是很困难的事情，因此迹部景吾也只是点点头。

“并非所有的母亲都是如此，但她大概是的。”接下来还应提醒一句，让安朵丝小心引火上身，转念一想，迹部景吾又觉得十分没有必要，看看她的挚友和爱人，没有一个担心的。

安朵丝不懂这些复杂的情感，有生理上的原因，可根本上还是她觉得自己不需要懂也不屑于懂。

短短几面，她就能将琴酒那种人握在手中，若说她不懂人心，那些政敌第一个站出来不同意。

被权力异化了的上位者们，别人的爱恨痛苦根本就入不了他们的眼，跟他们说“我是因为爱你才做出这些事的”，他们只会觉得碍眼麻烦是个负累。

到最后他们往往成为所谓的孤家寡人，像隋遇那种天真浪漫的姑娘会去同情怜悯他们，她不知道怜悯和同情向来都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施舍和恩赐，她有什么权力去同情能够轻易摧毁她的生活的人呢？

裴执和隋遇在某些地方十分相似。

裴执是一个很会利用并且放大自身权力的人，而权力是最好的春.药，它会给所有者带来无限的魅力，同时也具有迷惑性，被其所吸引的人往往还以为他们迷恋的是性格、行事……

以迹部景吾自己的经历来看：“隋家对这两代女儿的培养出了问题。”

隋明诗先不说，隋遇和安朵丝，异卵双胞胎，却偏偏性格迥异，固然有一部分先天因素，后天家中的培养也占据了很大一部分。

迹部景吾不可能每日盯着人家私下底教育孩子的样子，但也可从一些蛛丝马迹中觅得一二。

以他自己而言，不管是乐器还是他热爱的网球，终归只能是爱好，不会成为他的事业，这是他从小就懂得的事实，可隋家这两位，一个从事了设计，一个偏爱音乐，这份热爱中到底有多少来自于家中乐见其成的有意放纵，不是她们不能以此作为事业，重点是隋家是否给了她们选择另一条路的权力。

在旁人眼中，不用承担家族重任或许是幸福的，看安朵丝每日殚精竭虑生死一线，她的母亲和姐妹的生活平静且安逸，似乎这才是富家小姐应有的生活。

如果隋家给了她们和安朵丝相似的成长环境那她们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你对裴执是怎么安排的？”莉莉丝兴致勃勃，她早就想要横插一把了。

安朵丝其实并不讨厌裴执，他们在某些方面十分相似，安朵丝这种人绝对不会讨厌自己，如果他们真的合作，和裴执共事可能会让她感觉舒服。

“具体还没想好，搞倒一个公司又不难，总不会像隋遇那样，说上几句重话，至多给一巴掌就算了，杀人就得诛心，等他一无所有声名狼藉，我不信他不后悔。”

爱人离开固然令人难过，但完全指望着对方有良心的行为，安朵丝没兴趣，她不想赌概率。

“我以为你会更简单粗暴一点。”莉莉丝说着，森白的尖锐犬齿一闪而过，基本上无法假手于人的计划，只能安朵丝自己做，她还是很懒的。

安朵丝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她不太在乎裴执会不会真的后悔当年辜负了隋遇，她自己出了气就好了。

“可我总觉得她们能把我举报了。”多少人盯着她能，哪怕是没有证据，就只是一句话就能让她麻烦好一阵子了。

降谷零或许不会，但他的上司们可不一定。

不管是在本国的外国企业高层，还是别国特工，都可以这两个身份从中敲上一笔。

电脑发出了“滴滴”的两声警报音。

安朵丝停下脚步，手一撑翻身到电脑后。

“接了？”

琴酒拍拍安朵丝搭在他肩上的手：“鱼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