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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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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沈逸将之前逗鸟时摘下的尾羽也都收进匣中,便有闲心当作那些贪食的鸽子给自己的赔礼,点着杂色的长羽摆在绢布之上,让人一眼就能瞧出鸟的品相上佳。

白鸽挤满了半边庭院追着喂食的下人,沈逸推开了窗让光透进来递着零星暖意。

他坐在桌前仍旧恍惚着,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的迷茫。霍氏闭门休养,他总不好日日去问安逗乐。霍府如今只剩下些腿脚不便的老伙计,马厩中但凡是能跑的马都跟着外祖一起往西边走了。快近年关,薛从之刚行出长安,卫谦羽自己昨日也一同见过了。

至于,沈逸坐在桌前盯着空的杯盏,伸手将它们归位重新摆放好。至于柳千山,他心里生出几分芥蒂。

那日对方醉酒的情态固然好笑,但阴差阳错,最担心去陇西的人反而安坐在长安城中继续饮酒作乐,替他劳碌的另有其人。

沈逸又觉得这点芥蒂有些莫名,要单论起来,柳千山和自己才是一同长大的玩伴。年纪相仿,门第又相当,沈骞和柳家那位宗正都不过多干涉他们,反而借由小辈来往走动得更频繁了。

不过既然老爷子都发了话,他是该锻炼锻炼身骨。戒酒之事断不能让柳千山再知道了,不然怕是又要像之前那样闹一遭。

他想起平日寻欢宴乐,就算柳千山无意相劝,待在他身旁看他爱酒如命——光是这么想一想,沈逸就觉得自己的嗓子发渴,想起酒的滋味,抬手为自己倒了杯茶。

近日已经喝惯的茶水也突然觉得有些发苦,更愿尝些酒水。味淡的清酒也好,那是歌楼专供厢房贵客的,喝下去绵长的滋味泛出些许甜味和脂粉的香气交织在一起;浑浊的腊酒也好,用刀片下暖炉上烤好的熏肉,混着咸腥一起吞进肚子里,余韵的苦中带着几分酸涩,总没有口中的茶寡淡。

他摇着头,想要冲淡这莫名涌上来的渴意,一时半会儿又实在忘不掉回味酒香,只能任渴意煎熬自己。

直到喝完了整壶茶水,才觉得自己没有刚才那般难受。便苦笑过自说自话,近日纵使是要见柳千山,那须得约在茶楼作清谈之势。若是叫他沾了一滴酒,自己半月戒酒还不是得功亏一篑。更别说柳千山一杯就倒的酒量,让人见到更是恨不得替他喝个痛快。

无酒寻欢自然多添无趣,这几日沈逸最常做的事无非是到郊外跑马。长安城外成簇的重瓣菊也枯成一团,马蹄从小径踏过便能带起阵阵不停的脆响。

他放任着马肆意跑在平地里,指间松松把着缰绳,直到前方快进山中才施力调转方向朝向长安城中。

往往等到日暮鸟还,沈逸才愿意带着马往城中走。城中人家纷纷亮起了灯,冷风吹过他的脸,刺骨的寒却只留了一瞬。偶尔回到府中便正碰上沈骞,千般不愿也只能装作无事,行礼问安后转身就走。

沈骞倒习惯了沈逸的性子,又或者觉得没什么好放在心上的,往往正好衣冠就独自坐进书房内。

沈逸有时随意瞥过一眼,能看到烛火映出来的人影,门却依旧紧闭着传不出什么声响。这时,就算是守夜的下人也得死死低着头,防止误了事。

他想着想着,指尖描上模糊的黑影。沈骞一直瞒得很紧,见过什么人,谋划着什么事,就连阿娘也是毫不知情的。

大概还是他口中所提到的党争之事,朝中纷乱。沈逸收回目光,盯向自己桌上烧得明亮的油灯。

从前从耳边溜过的经籍词句渐渐淡忘了,他宽慰自己不必为此忧心。即使是外祖最不喜的沈骞,出口的话也从不会按照圣贤之言行己有德。

刮过庭院的风吹出几声怪响,沈逸闭了闭眼,希望自己忘掉刚才的猜想。朝中该是后商大大小小的官员,封侯拜相年俸充足,要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鬼,那真正的皮肉从哪里来呢。岂不是连长安城中的寻常百姓,都变成鼎中熟肉,累累白骨了?

只当是自己臆想,又觉得是沈骞近日行使多让他疑心。喝了杯热茶暖身之后就不再去细想其中关窍了。

沈骞想保全自己,就必须保全侯府上下,为了侯府上下,即使私下和老爷子争执不断,明面上也多借霍家之势,断不会和将军府割席。

沈逸嗤笑了声,最近书房来客,怕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和沈骞待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就是讲到天明,讲到外祖回来之后,只要不惹祸上身,权当和自己无关就是。

月弯成一线,堪堪挂在云边,昏暗着被城中通明的灯火遮了亮。白鸽都尽数归了笼,重现争食的拥挤聚在一起取暖,任西风吹落树梢上仅剩的几片叶。

初冬只有风吹得更凛冽,有时也刮起地上的沙土,和云一起遮着阴沉的天。

在宫中递消息的人也暂时没了音信,为此沈逸挑了时日在霍氏房中坐了半天。房中的暖炉熏着热气,他解下大氅给霍氏添了杯茶。

抬眼去看霍氏的模样,或许是不必出门,她并没有涂抹脂粉,大氅裹在身上衬得她更单薄了一些,晃眼再看的时候,仿佛就像沈婠走时的模样。

沈逸勾起笑掩下不该有的情思,先去做要紧事,“阿娘近来,还有没有从宫里收到消息?”

霍氏坐在暖炉旁取暖,听到他发问才抬头瞧着沈逸的一身打扮,见他抱着的大氅总归没继续提醒他不要任性再染风寒。

她的声音很淡,淹没在声响不断的炭火之中,“本就是霍府的眼线,宫中消息传得不勤。”霍氏也懒于溢出叹息,“宫中吃穿用度,并不比侯府差,没有消息,便是一切皆安。”

沈逸看出她眉眼间的疲惫来,说是休养,只怕也在忧心多事。只是……只是不像自己可以走动,又或者听了沈骞的话,闭门不闻府外消息。

他端着茶盏递到霍氏手边,想开口继续问过别事,又突然觉得不会再有什么消息,点头应下,“阿娘说得是,最近闭门许久,阿娘可要出来走动走动?”

霍氏接过茶盏握好,转身推开了门,正对上空荡的庭院,“若是想玩便玩去罢,你爹并不管你,”她给暖炉中加了新炭。

“阿娘实在怕冷,闭门也是顺势而为,不必忧心,其他事情,你阿娘还不至于落下不管。”

见霍氏如此,沈逸只好告退,替她掩好了门站在庭院中。往日爱落在树上的飞鸟都不见了踪影,刚挨过暖炉,即使披上大氅,沈逸还是觉出一股寒意来。

今年的冬天,好像提前冷了许多。

沈逸回到自己房中,毕竟忧心再多他如今还是无可奈何。指尖空描着那块舆图,算着时日——又可惜都是些他从没有到过的地方,再怎么算,也算不清楚路途几何,也看不到如今的陇西,该是什么样子。

弯成线的月慢慢补圆着缺口,其间卫谦羽递了封拜帖请他到廷尉府坐了坐。

说是设宴,不过是卫谦羽寻的借口。沈逸到时,只见着他坐在桌旁,摆了盘熏肉就着茶水用饭。

“小侯爷来得正好。”卫宸从宽袖中取出折得整齐的绢布,抖了抖上面沾着的沙砾才递给了沈逸

沈逸展开那块绢布,指尖沾了灰也没放在心上,上面言辞从简。倒是薛从之的字,在卫宸说之前他便认了出来,和那日自己在竹简上看到的批注极像。

薛珩大概是赶路不便,信上只提了一句行到哪处,剩下的也并未多说,只道如今已经跨过关隘。听逃难的流民说,大军已经到了玉门,至于其他事,便是一概不知。

沈逸握紧了这块绢布,视线又从右边开始往下扫过上面每一个字,反复看了两三遍之后才重新折好收到自己袖间。

卫谦羽似乎同样也有一份,看他收好来信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侯爷莫要心急,从之押送粮草,再加上陇西环山,要赶上老将军他们还须多些时日。”

沈逸冲他笑了笑,只道有消息便好,他自然能安心些。正想抬步辞行,又回身说送与卫谦羽几只训好的白鸽,日后要是和陇西传信不必再如此辗转费事。

卫宸道过谢,同他走了一段路出了府中,见他骑上马才放心去忙自己的事。

沈逸握住了有些受冻开裂的缰绳,想起来自己当时还没来得及问老管事讨副新做的马辔。他仍旧有些踌躇,又想从袖间掏出那块绢布再细细看一遍,生怕自己漏掉了什么词句。

又觉得自己还在长街之中,要再看来信也该回了侯府寻个没人的地方读一遍。于是双腿发力,驾着马匆匆便回了侯府。

不过他并未读错过什么,在自己房中对着烛火再读几遍也都是同样的字。陇西路远,天寒地冻,薛从之离玉门还远,离大军还远。

到底多远,也没有在信中点明,沈逸又拿过那张舆图,瞧着,看着,不断算着其间路途,却也只是虚算着,没甚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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