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在一段路程后行驶飞快，轮胎滑过一处水坑，激起水花，连带着泥土点点。

双脚踏上结实的路面，游弋抖抖肩放松身体，口袋里的玩偶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到他的后背，差点被抖掉下来。

“你小心点！”玩偶靠摩擦力猛地向上，站在他的右肩，几乎是用尽了力气。

游弋一惊，只听见耳边的声音不远，左右来回观望了片刻，他才注意到眼边的小不点。

“你居然会讲话。”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玩偶的黑眼珠，玩偶急得跳起来，却落到他的手中。

“你碰我眼睛干什么？”

玩偶不服气，“小心我跳起来打你。”

游弋被它逗笑了，一时止不住笑声，“哈哈哈，你真……哈哈哈……”

玩偶更急了，试图挣脱禁锢它的手掌，几次努力终究无济于事。

“你给我等着……”

撂下这句话，它亮起身上的小灯，在一簇人影挡在游弋的身上时突然沉默，歪头假装睡去。

游弋注意到了，余光所及之处，一抹亮眼的蓝色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今天天气不错。

金隅想着大好的天气没人陪她工作，出神的时候和一个年轻人对上视线。这人看着眼熟，仔细想来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解之说的脸如闪电般在她脑海中出现，刹那间消失，她便十分细致地观察，以防是被遗忘的高中时的校友。万一对面十分自然熟和她说话，自己却不知到底是何人，那就尴尬了。

游弋很谨慎地开口，“你……迷路了？”

金隅放下心。

很好，大家是陌生人。

“没有没有，”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连忙摆手，“我是爱衣回收的员工，刚好来公司有点事。”

遥想吃完早饭还没休息够就被荀生雨的一则消息告知，今天上午公司有一场面试，但是公司人不够，请她来帮忙。

游弋心中大喜，激动地看了一眼公司的大门，凑到金隅跟前，声音小了许多，“你好你好，我是来面试的。”

金隅眼前一暗，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一小步，“你好。”

这时，电动伸缩门缓缓拉开。

伸缩门不知是谁从哪里买回来的，好几处都生了锈，吱吱呀呀地为两人让路。

“前辈，”游弋跟在漫不经心的金隅身后，声音一下低一下高，“听说公司里有很多异能者，这是真的假的啊？”

金隅甩甩手，“当然是……”

她停下脚步，眯着眼看他。

“怎，怎么了？”游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犹豫如何开口。

“你有异能？”

金隅反问。

“嗯嗯，”游弋一时竟不自在起来，握着玩偶的手不禁用力。

玩偶装睡装累了，一下被紧紧的手掌包裹，忍无可忍地大叫：“你要掐死我吗！”

“嚯。”游弋连连后撤，踩了个空差点摔倒。

金隅眼快，一把拉住趁机逃跑的玩偶，带着游弋一起站稳脚跟。

“谢谢。”

游弋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平复好心情后看到玩偶已经到了金隅的手里，便问：“这个玩偶会说话，它是不是那个……有情感波动？”

他小心翼翼地等着金隅回答。

“是。”金隅回答得十分爽快，没等游弋从惊讶中回过神，她自顾自往前走，玩偶刚得到自由便再一次落入魔爪，黑色的大眼珠很不爽，一直叫嚣着。

“放开我！放开我！快点放开我！不然你会倒霉的！”

金隅哪会听话放开它，和游弋一同进了公司。

荀生雨早早在办公室等着，看到金隅和游弋都来了，推开里面的门招呼两人去会议室。金隅算不上特别熟悉公司的布局，在荀生雨的带领下竟有些局促，游弋和张狂放狠话的玩偶默默眼神交流，不过两人都看不出对方想表达什么。

会议室很大，透明的会议桌摆在正中，桌面只有一张空白的纸和一本书。

不用看都知道是每个人必备的手册，金隅凑近，看到书面写着“回收行为手册”，骄傲地露出笑容。

游弋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环视四周后，一股紧张感漫上心头，等着面试开始。

“金隅，面试的工作就交给你了。”荀生雨在手里的表格中上写了游弋的名字。

金隅面露惊讶，往会议室外张望，“就我一个人？”

荀生雨点头。

金隅看着门外空空，“不会就只有他一个面试者吧？”

荀生雨没点头也没摇头，“你可以的！”

说完，她朝游弋投去一个和善的笑容，离开了会议室。

金隅站在原地一点不敢动，用后脑勺看人。游弋坐着坐着放松了不少，等着面试的开始。

和自己做了多次抉择，金隅终于鼓起勇气，坐在游弋的对面，眼睛没抬一下，盯着手册旁边的纸看。

游弋在心里打了个草稿，随即开始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游弋，毕业于……”

他的话没说完，金隅猛然抬头，眼睛随着面前东西的晃动而渐渐睁大。游弋的脸越来越红，浮在半空中的手册挡住他的视线，放在腿上的双手愈发生红。

“对，对不起。”他结结巴巴地，慌乱伸出一只手，想拿过不受控制的手册，却被金隅先一步拿下。手册在他迷茫的眼中晃悠了两下，才失去控制，稳稳落到金隅的手中。

好神奇。

可能是刚才发生的事情给了她更多面对游弋的勇气，金隅推开写着各种面试问题的白纸，眨眨眼睛，看向游弋，“你的异能是控制物品吗？”

游弋不好意思地回答：“是，不过还不熟练，有时候也会控制不住，就像刚才那样。”

“太厉害了。”

金隅靠着椅背，发出一句感叹。

游弋更害羞了，坐立难安。

“你能，再展示一下吗？”

金隅还想看，游弋死活不同意，金隅还没再说什么，他先跟自己急了起来，火热的脸颊左右摇，差点摇晕自己。

“喂，你……”

金隅站起来，“你……没事吧？”

玩偶从她的口袋里飘出来。

“救我！”

玩偶浮起，身上的灯快速闪动，“啊啊啊啊啊！谁来救救我！我恐高啊啊啊啊啊——”

金隅踮起脚尖，勉强够到玩偶的绒毛。

游弋手足无措，手掌的痛感越发强烈。

“啊啊啊啊啊——！”

玩偶的惊叫还在继续，金隅的耳朵遭到它的持续攻击，实在受不了了，“求你闭嘴。”

游弋努力控制玩偶降低，而后心一横，直接爬上会议桌，捏住玩偶。玩偶不叫了，开始哭。

“发生什么事了？”

接电话的荀生雨从门外探进半个身体，询问两人。

金隅无奈地哈哈干笑，“有东西飘起来了。”

游弋面露难色，问“我真的可以入职吗？”

荀生雨不在意这件事，“只要你想，就可以。”

她竖起大拇指，“你很厉害，相信自己。”

游弋一顿，埋下头。

金隅站直身体，注意到他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便好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异能现世的时间不长，掌握不了在所难免，想开点。”

游弋也明白这理，不过失败的控制出现了很多次，很不是滋味。

许久，荀生雨没了人影，游弋抬起头，勉强一笑。金隅重新回到座位，将视线落在玩偶身上。

“这只玩偶，是你的吗？”

游弋摇头，“不是，昨天从体育馆回来后，发现它挂在我的帽子上，说什么都要跟着我。”

金隅挑眉，“你也去了周真朝的见面会？”

游弋：“去了，不过见面会还没开始，就被我姐叫走了，没见上周真朝的面。”

玩偶停止哭泣，呜呜的声音断断续续，金隅从游弋的手里拿过它，端详了一番。

和短裙上的玩偶一摸一样，金隅心里有了底，刚要说话，荀生雨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是你的手册，”她递给游弋一份文件，“没有问题的话，就签个字吧。”

金隅仰起头，疑惑地看向荀生雨。

对她来说，这场面试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荀生雨解释，“就是走个过场，游弋对异能和公司的工作有所了解，面试是他的姐姐要求的。”

游弋。

金隅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想到了一个人。

“他的姐姐是游笙？”

蓝色的蝴蝶项链仿佛就在眼前闪耀，金隅看了一眼对面的游弋。

“恩，”等游弋签好字，拿到行为手册，荀生雨收起文件，“你和游弋一起完成这次的任务吧。”

“好咧！”

金隅跃跃欲试，比来时活泼了不少。不过游弋还在状况外，“什么任务？”

荀生雨给了个眼神，金隅回答：“帮助这只玩偶回到它的朋友身边，再去短裙的主人家，告知玩偶已经找到。”

等游弋简单浏览了一遍手册的内容，两人告别荀生雨，赶往宿舍。

短裙上的几只玩偶一直在聊天唠嗑，忙完工作的金岸盘坐在椅子上，拿下耳塞。

“你们真吵啊。”

其中一只玩偶略了一声。

金岸扶额，“……”

金隅几乎是跑着进了宿舍，一进门就扑向被塞进纸箱出不来的短裙。

玩偶们见伙伴回来了，争先恐后的声音喋喋不休，金岸和金隅说了几句话后，耳边嗡嗡响。

“好了，接下来我们去李皎皎家。”

金隅对身后的游弋说着，金岸这才注意到客厅还有个人。

还是个男人。

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金岸眼巴巴地看着金隅欢快地带走短裙，和那个男人消失在眼前。

客厅回归安宁，金岸躺在沙发上，忘记刚才的男人，开始看菜谱。

李皎皎在家左等右等，扒着窗户一看到金隅的身影，便忙不迭地往楼下赶。金隅将袋子递到她的眼前，完整的短裙伸出回归的那只玩偶，对着她咯咯笑。李皎皎跟着笑，笑着笑着竟哭出来，“没了短裙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玩偶们亮起光点，一个接着一个安慰她，“你别哭啦……你别哭啦……你会过得很好的……别哭……”

游弋第一次见到那么多会说话的玩偶，站在金隅身后看呆了。

金隅看着相亲相爱的场景，浑身不自在，等到李皎皎擦去眼泪，她皱起眉头，问出自己的问题：“你们的心愿是什么？”

玩偶们一下沉默，在金隅期待的目光中抢着回答：“没有！没有！”

金隅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短裙发出声音，“我们没有什么心愿。”

“那你们，为什么会有情感波动？”金隅追问。

短裙不知道。

“你们是什么时候产生情感的？你们看不见对吧？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说话呢？”

短裙仍旧不知道。

金隅泄了气，有些难过。

李皎皎从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匆匆告别后金隅强撑着精神答应以后不定时发短裙的照片给她，和游弋一起乘车去往下一个委托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