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有。”
章碧华咽着唾沫,口干舌燥,只想喝杯冰水吃根冰棍。她又解释说:“是天太热了,手心有汗,有些滑。”
“太慢。”
孔镜翎打开章碧华的手,自己对着那面全身镜系起扣子。
章碧华如释重负,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低头看着自己被拍的泛红的手背,心里竟然还觉得甜丝丝的,每次与大小姐短暂接触,她心里头都跟放烟花似的。很奇妙的感觉。
舔了舔唇,章碧华自己又傻笑了起来。
孔镜翎瞧见,问:“笑什么呢?”
章碧华立马捂住嘴,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没笑什么。”
收回眼神,孔镜翎系上领口的最后一颗扣子,在镜子前看着自个儿,这身旗袍做的合身,颜色也清新,是她从来没尝试过的风格。不过,倒也可以。
等人从卧室出来,宋钦因看着她亲手绣上去的那些碎花被孔镜翎穿上之后,鲜活了起来,本就白皙的皮肤更衬的白了。那一幕,简直看呆了宋钦因。
“太漂亮了!”
宋钦因惊叹着,又去看章碧华,她竖起大拇指。
章碧华冲宋钦因wink了下,眼里似乎有金灿灿的小星星。
孔镜翎还是淡淡,“还成。”
许是太久没有穿过这样的颜色,她有些不适应,但很漂亮。就像章碧华说的,全北平都找不出来这么一件。
孔镜翎看着宋钦因说:“辛苦了。”
宋钦因忙道:“不辛苦,应该做的。”
方才两人眉来眼去的表情,都被孔镜翎收入眼底。她还真想不通,这两个人暗戳戳的什么意思?想干什么?
孔镜翎没有把不满挂在脸上,只是打发走了宋钦因。
等人走后,孔镜翎才觉得耳边安静了。
她倒了杯酒,喝了几口,看向像根木桩子一样的章碧华,说:“走吧。”
“是,大小姐。”
章碧华拿上孔镜翎的手包,她自己则是带了个大布包,里头什么东西都有,跟百宝箱似的。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楼,章碧华感受到了大小姐的阴沉沉,大小姐似乎是不高兴了。可是大小姐怎么不高兴的?
章碧华唯唯诺诺,忐忑不安的走着,一双手绞在一块,差点一头撞在花园的雕塑上。幸好被孔镜翎拽住了胳膊,要不然,必撞个头破血流。
“章妈这是怎么了?怎么心神不宁的?”她挑眉,故意问着,观察着章碧华的表情变化。
章碧华演技上身,揉着太阳穴,痛苦的说:“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大小姐别怪罪。”
“哦。”
孔镜翎松开手,继续往前走了,章碧华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小跑着跟了上去。她这一天天,都干的叫嘛事!伺候大小姐才是她的本职工作。
甩掉昨晚看到的那些,章碧华打起精神,露出微笑,快步跑到车前,拉开了车门,请大小姐上车。
孔镜翎弯腰坐在后座,孔镜如已经到了,她乖巧坐着,先与孔镜翎打了个招呼,又冲章碧华挥挥手,她对自己的一双玉手很是在意,今天又换了副白色的蕾丝手套,上面的花纹与昨日的不同。
孔镜心姗姗来迟,戴着墨镜打着哈欠,嚼了颗糖。讷甘在车外站着,他今天不能跟着去了。因为今天只限女性。男士是止步的。
冯熹男性朋友不多,再加上冯老爷姨太众多,而且每位姨太太都是格外漂亮的,男士来不合适。所以冯熹只邀请了她的女性朋友们,加起来不过十几人,孔家就去了三个。
冯家离孔家有些远,在东堂子胡同那块,是新式的洋房,他们一家也是去年才从王府井的四合院搬过去,享受享受这洋楼的方便快捷。
车子在胡同口停下来,车没停稳章碧华就下车打开了车门,打上了太阳伞,公平的说着:“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请下车。”
孔镜心打趣,“四小姐呢?怎么没有四小姐?”
章碧华聪明的回答:“四小姐在打麻将。”
孔镜心哈哈笑了两声,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墨镜,她看这太阳,估计也到正午了。这阳光,太毒了,她都不想出门,只想去避暑山庄歇着。
三姐妹依次下车,章碧华紧紧跟在孔镜翎身旁,寸步不离的守着。
进了冯家,冯熹就和她姐姐冯槿迎了上来,打过招呼就亲热的聊起天来。
“好久不见了镜翎,上次的事多亏了你,要不然我爹这次要赔好大一笔钱了。”冯槿说着,微皱的眉头松了松。她比孔镜翎大几岁,是冯家的二把手。她上头有一个哥哥,下面好几个弟弟妹妹,都是几位姨太所出。她与冯熹是大房的孩子,还有她哥哥。
孔镜翎接来酒杯,说:“不足挂齿。”
“那可是大事情,还是要多谢你的。对了,东家是不是又来提亲了?你怎么想的?可千万别上当。”
冯槿是关心又担心的。
“我爸爸拒了。”
“就是,和东家结亲实在是糟糕的一件事!”
楼梯上传来踢踏的脚步声,伴着人声。
“愁死人啦!”
冯骥志的五姨太貌美如花,年龄也不大,生下第二个孩子才二十三岁,她穿的鲜艳,玫红旗袍,戴着一对红玉耳坠,走起路来坠在胸前的玉石项链摇动着。
她急的像无头苍蝇,冲楼下喊起来,“找的乳娘呢?怎么还没来?我儿子都饿坏了!”
年轻的丫鬟抱着孩子跟在五姨太身后,一张清秀的小脸急的都快哭了,五官皱在一块,又显得好笑。
楼下有音乐声响起,五姨太的声音完全被隔在了楼上,也没几人注意到五姨太那边的动静。
交谈还在继续,冯熹吃了块糕点,擦着手说:“原来是镜翎姐的老妈子。”她看着章碧华,又说,“章妈,你可真是厉害。”
冯熹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她现在只要想起那天的事,不自觉就笑了。毕竟邓清笙吃瘪的模样是真好笑。
“没有没有。”
章碧华摆摆手,十分谦虚。
“老妈子?哪有老妈子?”五姨太已经下了楼,听见冯熹说有老妈子,赶紧从丫鬟手里把孩子抱了过来。她怀中的婴儿脸都哭红了,哇哇大叫,哄不好,乳娘生病在家,她也没奶水,急的乱转,听见老妈子三个字如久旱逢甘露般,就抓着章碧华的胳膊急急道:“你是找来喂奶的老妈子吧?赶紧把衣裳解了!”
“啊?”
解衣裳?真假?章碧华看着面前的女人,都快成表情包了。
“啊什么?你不是老妈子吗?我看你胸那样带劲,肯定奶水多!你快解了衣裳扣子,给我儿子喂喂。”五姨太说话泼辣,话粗理不粗。
“扑哧”一声,孔镜心笑了起来,她实在是忍不了了。
五姨太见章碧华没反应,那是急的跺脚,把孩子抱给身边的丫鬟,自己上手去解章碧华的扣子。
吓得章碧华那叫一个激灵,赶忙拦住五姨太那双乱摸的手,“您可别!大庭广众的,多不好啊!要解衣裳,咱们去屋里头。”
五姨太倒也应了,不耐烦的说:“行,那就去屋里头,没想到你个老妈子还这么害臊。”
见章碧华真要跟五姨太去里头解衣裳,冯熹忙拦了下来,扶着额同五姨太解释说:“五姨娘,这位不是喂奶的老妈子,是镜翎的老妈子。”
五姨太蹙起秀眉,“不是喂奶的老妈子?”
点了根烟,孔镜心夹在手中,靠在钢琴上懒懒说:“五姨太,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哪来的奶水喂孩子?”
“黄花大闺女?那胸就那么傲人那么大?”五姨太盯着章碧华的胸看,眉毛几乎快拧成绳子了。
“可不。羡慕了吧?”
五姨太确实羡慕,拿手量了量,惊叹道:“嚯,好家伙了,真是大。”
章碧华:“其实没有那么夸张……你们太夸张了啦。”
神奇的是,孩子看着章碧华竟然也不哭了。不知道是不是章碧华散发着母爱光辉。
五姨太也发现了,她有些乐呵,亲了口儿子的脸蛋,干脆就把孩子抱给了章碧华,她自个儿借了个火抽起烟来,交代了几句,就拉着孔镜如去跳舞了。
章碧华低头看着怀中笑咯咯的孩子,露出一抹假笑。得,她真成什么都干的老妈子了。
有一阵子了,喂奶的乳娘来了,给五姨太的儿子喂了奶,想抱麟哥儿,可手一碰到麟哥儿就哭,不让乳娘抱。章碧华一抱,麟哥儿就又乖巧了,嗦着手指头老笑。
没法子了,章碧华今天只能抱着麟哥儿了。她一个不会抱孩子的人,也慢慢的学会了,胳膊也是真酸痛。
屋内太吵,章碧华就把麟哥儿抱到外头看花花草草,看池塘里的锦鲤,摘下一片叶子给麟哥儿瞧。麟哥儿玩腻了,就抓章碧华的头发,疼的章碧华直叫痛。
一会麟哥儿又要尿尿,章碧华赶紧给把尿,累的章碧华出了一身汗。
外头太阳热,章碧华又把麟哥儿抱了进去,去厨房找了点吃的,麟哥儿还小,才一岁过一点,不能吃面条米饭这些,章碧华就给麟哥儿喂了些糊粥,麟哥儿也吃的可爱,章碧华自己吃一勺,就给麟哥儿喂一勺。她没饱,麟哥儿就先饱了。
等章碧华哄着麟哥儿睡着,天已经黑了,她在沙发上坐下,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能休息一会了。麟哥儿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浓密又乌黑。是个漂亮的小孩子。
孔镜翎喝了酒,头有些发晕,她与冯槿都有些微醺,走过来在沙发上躺下了。冯槿四仰八叉的躺着,不顾形象,真的是醉了。孔镜翎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靠在沙发背上,却天旋地转的。
她看了看章碧华昏昏欲睡的模样,不由轻笑了声。
孔镜心坐在钢琴前,取下嘴中的烟,摁灭在烟灰缸中,弹起琴来,骨节分明的手落在钢琴键上,敲出盈亮的音节来,她朗声唱着:“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