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情愫
过了不知道多久,楼下再没有其他的动静传来,娜娜刚刚被罗琳推进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除下毛衣就被裹进了厚被子里,正觉得憋闷的难受。
她缓缓起身,咕蛹咕蛹的要把毛衣脱下。
"吱……"木门打开,马可拿着退热贴走了进来,正好看到她咕蛹着脱毛衣的狼狈模样。
"……你怎么没走。"娜娜有一丝正糗被捉住的尴尬。
沉默不语的搭手帮她把毛衣拿下,然后捋顺放到一旁,他坐到娜娜床边,拆开退热贴的包装,给她的额头盖上。
"你今天好奇怪,好像都不想跟我说话似的。"娜娜重新躺在被子里,昏昏沉沉的嘟囔道。
"快睡吧。"他闷声。
"嗯。"娜娜虽然头晕乎乎的,可是知道他没有离开,就莫名的觉得很安心。
很快她就沉沉睡去,睡着的时候依稀好像有人在摩挲着她的脸,轻抚着她的发丝。
*
娜娜好像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孤身站在一个陈旧的哥特式钢结构车站,即将发车的火车也是老式的。
车站的正面挂着一个特别大的时钟,在时钟的指针到达整点的时候,一个男子的身影从她身边疾驰而过。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个子男生,娜娜不假思索的紧随其后,两个身影一起在空荡荡的站台上奔跑,直到这个站台的尽头。
"轰隆轰隆~",老式的火车喷出发动的蒸汽,并发出哀怨凄凉的尖锐鸣笛声,娜娜在烟雾缭绕中依稀看到站台的指示牌,这辆车是即将要驶去Roma(罗马)的!
男子的身影消失了,不知道是已经钻进车厢还是去了哪里。
她不能……娜娜这样想着,脚下迟疑了,徘徊原地,她始终没有再踏出一步,就这样愣愣的站在站台上。
浓重的烟雾中,她静静的看着火车驶出站台,车厢渐渐消失在铁轨上。
"对不起,但是我不能……"娜娜悲怆的吐露心声。
"Perché(为什么)?"站台上传来男生的质问,余音一遍遍在站台回响。
"Mi dispiace(我很抱歉)……"奈何口中汇聚千言万语,娜娜说出口的也只有这重复的一句……
*
阁楼中,马可坐在阳台旁的小沙发上,手上拿着一本书在阅读。
他听到了娜娜的梦中呓语,走近前来,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明显比早起时正常多了,他又摸了摸娜娜通红的脸颊,女孩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披散着,粉雕玉琢的样子像个瓷娃娃。
"你不需要说抱歉,因为拒绝……也是你的权利。"马可淡淡的说,眼中却极尽柔情。
窗外恰好有几只鸽子飞起,它翅膀振翅的声音,盖过了小教堂整点的钟声。
*
中午,罗琳跟恩佐回来了。
"她好些了吗?"罗琳关心道。
"嗯,烧基本退了,下午直接把她先送回家吧。"马可建议道。
"好,那我们一会午饭后就回城。"恩佐点头应道。
坐在回城的车上,娜娜一路都靠着罗琳的肩膀好似梦魇了一样,一路将醒未醒,口中不时的喃喃自语,但是他们都听不太清,只觉得好像不是本地话,大概是娜娜的家乡方言。
几个小时的车程转瞬即逝,到达娜娜波河边的公寓时,罗琳有些犯了难,娜娜吃了药,正在迷糊瞌睡中不太清醒,她一个女生要将她搀扶上去还是挺困难的,毕竟娜娜家在4层阁楼上。
"我来吧。"马可轻轻将娜娜抱起。
"谢谢了~"罗琳马上走进楼梯间带路。她以前经常来娜娜家吃她做的小点心和姐妹下午茶,所以一路驾轻就熟的走到了门边。
打开门一看,娜娜租的这个小公寓,其实是个很温馨的小阁楼,客厅的屋顶是不规则的高度,靠近开放式厨房处比较高,靠窗处比较低。
全屋分为里间和外间,外间除了天花板,都刷满橘粉色调的墙漆,卧室则是米色墙面。
罗琳将室内外的两扇落地窗都打开一点小口给公寓通风,马可将娜娜抱回她的卧室。
"好了,今天谢谢你们,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来照顾她就好。"罗琳过来给躺好的娜娜叠了叠被角。
"好。"马可应了句,转身要走。
走之前,他在门口隔着窗站着,透过窗影看了眼睡梦中的娜娜,有些不舍得离去,最终,他还是收敛好情绪,默默的离开了。
*
当娜娜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家里,在自己熟悉地小公寓的床上躺着。
"娜娜,你终于醒啦~"罗琳开心的跑过来抱了抱她。
"嗯。"娜娜还有些懵。
"Ti saluto(祝你健康),你一直不醒,刚刚可是吓坏我了。"罗琳凑近来感受了一下娜娜的温度。
"嗯,我现在感觉好多了,脑袋也不晕沉了。"娜娜笑着说,确实是感觉比早上神清气爽了许多。
"你饿了吗,我看冰箱里有食材就做了土豆汤。你一定饿了,起来吃一点吗?"罗琳说着立马站起来,去厨房端她做的汤。
"没事,我可以出来吃,我们一起吗?"娜娜披了件厚衣服,缓缓走到外间。
娜娜看了眼墙壁上挂的钟,晚上9点了,屋外已经完全陷入黑暗,只剩波河水上的粼粼波光。
娜娜喝了一碗热汤,感觉又有了点精神,但是罗琳也差不多要回家了。
"Cara(亲爱的),我桌上给你留了一点药,你记得按时吃,分量和时间我都备注了。然后你今天好好休息,如果明天你恢复过来了,我们就明天见,如果你不舒服,就提前跟我说,我告诉乔治大叔一声~"罗琳穿上她的小皮鞋,走之前还不停的叮嘱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娜娜糯糯的应承道。
"Davvero?(真的?)那我走啦~你有事就给我发信息~"罗琳在楼道上还恋恋不舍的说。
"Capisco.(我明白)~Cara,Stai tranquilla(亲爱的,你放宽心吧)。"娜娜连连保证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这才把罗琳送走。
大门一关,小屋重归寂寥。
娜娜家里其实有自己从国内带的一些基础感冒药,诸如小柴胡颗粒之类的。
她看了眼罗琳留下的外语包装药,确认了一下都是对亚洲人来说比较猛的剂量,于是把他们全都妥帖的收起,放到柜子里,然后拆了一包小柴胡。
滚烫的热水被冲进波兰瓷的大肚马可杯里,娜娜用小勺搅拌了一下,让中成药颗粒完全融化在热水中。
太烫了,她没有马上喝,反而是用手隔毛衣捂着取暖。
顿了一会,她望着波河折射到窗边的粼粼波光,倚靠在落地窗往下望去,从皑皑白雪覆盖的山间回到城区,两处的感觉确实天差地别。
下面人行道上没有多少行人,城区的温度已经回升到出现融雪,残雪被勤劳的清洁工人们堆在角落,道路基本上都重新显露了出来。
她吹了吹手里的药,喝了一口,是甜甜的熟悉的中成药的味道。
再过一周,二月的春风一拂,万物生发。按照农历来算,快过年了。
今年,是她在雪城的第二年,也是将要在雪城度过的第二个春节。
娜娜在雪城的朋友不多,除了课上点头之交的同学,唯一比较要好的就是罗琳,还有现在多了一个马可……
她咕咕的吞着药,犹豫着要不要邀请他们来家里吃饭,顺便一起过春节,因为她实在是不想独自度过大年夜,也可以叫上乔治大叔。正心想着,手机收到两条新的信息。
一条是马可的,一条是插画课教授马迪欧(Madeo)的邮箱通知。
娜娜当即先打开教授的邮件,原来是几周前课上安排下的作业,做一部童话折页书,马迪欧教授通知同学们最迟在本月末截稿。
这事娜娜确实几乎忘的一干二净,完全没有开始准备稿件,当即回到工作台拿出纸张构思草图。
*
马可回到家后,奶奶总是不时的提起娜娜,知道她上山冻感冒后更是连连责怪马可太粗心,没照顾好女孩子还让人家生病了。
他默默认下,确实是他不好,天寒地冻的深夜,因为聊起母亲的事,情绪稍激动失了分寸,害她冻着了,他确实自责。
晚饭后,马可正在书房里谱曲。
时不时的在琴键上弹几个音,在五线谱上写了几笔,又弹了几个音,感觉不太流畅,又划去了几个音节。
马可他脑海里有个站在高山湖泊下的黑发女孩,泉水潺潺,在山间奏出一曲自然的乐章,有冰柱化冻的冰裂声,有鸟雀在山林里的吱呀声,有松针积雪往下坠落的扑扑声,还有风呼呼的往半山腰倒灌的声音。
马可修修改改写了半页纸,但是夜已经深了,他从头开始弹起,试试衔接的感觉如何。
一首古典的,安静的乐章,回音带着些许的悲怆感。
他觉得那个女孩不爱他,但是他的心给出去了就不会收回,虽然这是一件悲伤的事情,但是他明白自己已经无法自拔,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有过这样的感受。
Mi manchi(我想你)
Mi sono innamorato di te(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低沉的旋律在此时转到了一个清亮的小高潮,他的指尖在琴键上流动,旋律开始转折,伴奏的旋律更加激烈。
Mi hai rubato il cuore (你偷走了我的心)
Per te farei di tutto.(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Siamo due finestre accanto, nella notte, una vicina all'altra (我们就像夜晚相邻的两扇窗)
Ma hai chiuso il tuo cuore a me(你却对我关上了你的心房)
Perché?(为什么)
Non capisco niente(我完全不明白)
到这个部分,曲风开始变得抒情,像是在描述着古老浪漫的爱情故事,也仿佛是在吐露着作者自己的心意。
因为从古至今,l'amore(爱)就是如此。
L'amore è solo amore, non può mai essere spiegato(爱就是爱,它永远无法用言语解释)……
未完的乐曲戛然而止,一切重归寂寥。
合上琴键的盖板,马可站起身,轻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未完成的曲谱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将曲谱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