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完猪后,两孩子从猪圈出来。前院子里,章有银刚从水稻田里回来,给李瑜说田里水灌满了。
这会儿正是水稻扬花的时期,这十天半个月的天气尤为重要。天热了不行,下大雨刮、大风也不行,把稻花吹落了后面谷子多空壳秕子。
最近天气持续大太阳,李瑜就喊章有银去田里勤快点。多给水田灌些水也能缓解热气。
山狗村农田灌溉的水渠很是憋屈,水源从大黄村流来的,将就人家大黄村先用水。这会儿稻田正是急水,水渠里的水全被上游的大黄村拦截了,能落到山狗村的都稀有。
章有银能把水田一个上午就灌满,那可不得走大运了。
章有银挽着裤腿,瘦劲的腿脚都洗干净了,衣兜里搂着一小包东西,湿哒哒的还在滴水。
章小水一下子就哇了声,看来这次爹爹在水田里收获颇丰!
章有水跑近,不待他爹把衣襟放下来,他眼巴巴抓着他爹的袖口想自己掏,章有银敞开包着的衣角,章小水那白嫩嫩的爪子像掏金子似的,抓得飞快。
等章小水抓了几个后,章有银把茨菇全捧在手里,咧嘴笑着给林四和李瑜看。那两只大手捧着大小不一的黑褐色圆圆的茨菇,最大的有成年男人拇指大,最小的也有小拇指大。
“哥哥,你吃过这个吗?很好吃的!”
“周小溪他爹就不会给他在水田里挖哦。”
“爹爹最厉害了!”
林四也好奇,嗯嗯地点头。
章有银被夸的乐呵呵的,把茨菇分给两个孩子吃。林四没吃过这个,只见章小水用手指刮了下茨菇外面的绒毛,然后掐断顶端尖尖的小角,用衣角擦擦就丢嘴里,嘎嘣嘎嘣的睫毛都在抖得欢。
林四有样学样,清脆甘甜的很!牙齿缝都甜的香。
对,甜的,那是不是……林四想着,就见章有银剥着茨菇喂李瑜。他觉得怪异,舅舅不能自己吃吗,为什么要喂?还是舅舅病的连茨菇都拿不起了?
林四神情顿时担忧严肃起来。
章小水腮帮子鼓鼓嚼着茨菇,习以为常道,“阿爹手不能沾冷水的,就是茨菇这种冷的东西也不能多吃。”
其实最开始章有银想了很多办法来搞到有甜味的东西,比如孩子喜欢吃的白茅根,但李瑜吃着还是没味道。
林四听见是这原因蹙起了眉,又想到泥炉煨的药罐,口气是小大人的笃定,“没事,我们夏枯草卖钱了就买糖。”
章小水嘿嘿笑,“不愧是我哥哥,咱俩真默契。”
孩子们嘎嘣嘎嘣吃着茨菇,章有银看着李瑜脚边凳子放着针线篮子,那块靛青粗布是他们成亲时买的,李瑜一直没舍得用。
这会儿他也知道是给林四缝衣服。林四身上还穿着来那天的灰布衣裳,虽然皱巴巴的,但料子是细布还没有补丁,就这在村子里还算好的。
可谁能想到好衣裳下,孩子身上是伤疤发烂的。林屠夫可真狠毒。
章有银凶巴巴的想,然后给林四塞了一颗格外大的茨菇。
章有银交代了水田里的情况,然后又等着李瑜发布任务。
还没待李瑜开口,章有银又记起一件事情,“哦,村长今早在家。”他家的水田边就挨着村长家的,他走的时候还特意往门里瞧了眼,确定人在家。
李瑜便要让章有银带着林四去村长家登记,村长家同意后便会去里正家报备,里正再出具文书去县衙户房登记改户籍。林四的户籍在章有银的身上,他那屠夫老子给的飞快,巴不得早点踹出去一般。
章小水不喜欢去村长家,因为村长家的儿子也和他不对付。这种不对付和周小溪爱比较不同,村长家的儿子石墩也是同岁,嘴巴贼臭还喜欢威胁人。
章小水以前还在骂战吃过不少亏,但后来他偷师得了真传,石墩再也没有在章小水这里讨到便宜了。
章小水想陪着林四去,可他又想摘夏枯草。另一方面,如果他一去,石墩肯定要和他闹起来。石墩娘不好对付,要是石墩娘不高兴,耽误办事儿就不好了。
于是章小水叮嘱林四他注意点石墩。
林四十分敏锐,因为周小溪这种爱比较的娇气包也讨厌烦人的,但是章小水没提前给他说。而提前提醒了石墩。这就说明石墩和周小溪不是同一级别的矛盾。
林四顿时匪气满满地追问两人是不是有梁子,章小水挠头问什么是梁子。
“就是你们是不是经常打架?”林四也看出来了,章小水这个软糯的矮冬瓜,很痴迷拳脚打架。
“打过,不过我还回去了。”章小水偷偷道。
因为这件事,石墩特意警告他不能告诉父母,不然他们之间没完。章小水可不受他威胁,没告诉李瑜只是不想他操心。
林四心里有了计较。
也低低问道,“那你主动打过他没?”
“没有,我不惹事啊,除非他找我我才打。”
林四明白了。
这种贱骨头就是没被打服才会一再招惹。就像他那些兄弟一样,欺负他年纪小三番五次找麻烦,最后被他不要命地拿刀砍伤了,后面看到他都躲着跑。
章小水对石墩只是防守,石墩没感受到他的危险,自然随心所欲有事没事挠两下。说白了就是没被打怕,觉得打架的主动权在自己手上,即使章小水反击那也不痛不痒。
他要让石墩知道主动招惹的代价。
林四跟着章有银去村长家的路上,一直都在想这件事。不过他先不忙打架,先看看村长家都是什么人。六岁就身经百战混迹群战的林四,早就不是莽撞的愣头青了。
村长家有个竹篱扎的院墙,还没进院子就听见鸡鸭叫的热闹。茅草屋也搭的很大,和一路破败易倒的屋子相比还是多了几分收拾和生机。
看到村长家养了鸡鸭,林四才想到舅舅家怎么没养鸡鸭。鸡鸭生蛋,鸡鸭肉还好吃。
林四想着,就见章有银带着他进了院子。
林四神游天外的脑袋霎时嗡嗡作响,无他,屋檐下坐着的男人看起来和舅父差不多年龄,但太魁梧雄壮了。短褂露出的胳膊肌肉鼓的吓人,脸上眉眼处还有一条刀疤。他手里一下没下的磨着弯弯柴刀,看着更加凶猛可怖。
舅父虽然高壮,但瞧着还是正常人,面前这个看着过于肉膘了。
看着比他死爹还吓人。那种无力反抗要被打死的记忆激起他浑身的戾气。
林四瞧着村长忍不住往章有银身后躲,但躲了会儿又伸出脑袋慢慢挪出脚步跟着章有银并排走。
哼,他才不要露怯。尤其这个男人还是石墩的爹。
“小章,这个就是你带回来的孩子?”村长程武坐在屋檐下磨着柴刀没动。
章有银道,“是啊,要村长帮忙变更下户籍。”
章有银说完,手指头数了数,只是十个字,可阿瑜说的时候有十一个字。章有银蹙眉使劲儿想了下,恍然大悟,而后十分笃定补了个字——“请!”
程武眉头跳了跳,但随即习以为常章有银的神来补字。
“你最近发财还是赚钱了?你养的起奴仆了?”程武皱眉显然不同意。
章有银道,“没有呢,这是宝贝儿子不是奴仆。”
憨憨傻傻的,还补充了一句,“这是阿瑜的亲外甥。”
“最迟这月二十就收人头税了,你家钱够了?”
章有银道,“不知道啊,阿瑜管着。”
程武凶沉着脸看了林四一眼,那孩子眼神劲劲儿的执拗发黑,下盘敦实四肢高于同龄人,看着就经常打架的刺头。瞧着就不是个省油灯。
寻常孩子被他这么看一眼,吓得哇哇哭,就那周小溪每次看到他都吓得要尿尿。但这孩子却暗藏狠劲儿盯着他。
他娘的,一家子傻子病秧子小奶羊羔子,最后牵了一头小狼崽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