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在院子里等了会儿,迟迟不见章有银出来,也不见章小水说的石墩。
他脑子里一遍遍分析着村长刚才的语气态度,很显然是不想给他办手续的。
林四有些紧张望着紧闭的大门,可没一会儿,他身后就传来一声倨傲的疑惑声。
“你是谁?哦~你就是章小水的表哥吧!”
林四转身就见一个和矮胖矮胖的男孩儿,眉毛像小山弓着看着十分倔和冲,脸晒的通红发黑,唯独人中挂着长鼻涕锈红人中肉,一双挑衅的眼睛自下而上的打量他。
这就是石墩吧。一想到白白软软的章小水和这个脏东西打架,甚至可能扭打摔地一团,那鼻涕还可能沾到章小水身上……
林四斜着人,不善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石墩立马正眼朝他竖起了大拇指,“拽!我喜欢!不愧是把章小水打哭的。”
虎仔给村里的孩子说章小水新来的表哥把他欺负哭了,传着传着就变成了章小水和他表哥在河边大战三百回合,最后章小水被打的屁滚尿流。
虎仔现在还在琢磨着怎么给章小水报仇,但刚想振臂一呼,就被他娘揪着耳朵骂他少搞幺蛾子。那是人家兄弟间的事情,你一个外人插什么手。虎仔不服气,说他是最好的朋友怎么是外人!
于是虎仔气愤地逢村里孩子就说,添油加醋,把林四说成了霸道蛮横专门欺负他们的外人。企图号召全村孩子对付共同的敌人。
虎仔说着说着自己都真情实感的恨起来了,但石墩一听,立马找到了知己伙伴一样,对林四越发好奇。这不,他刚出村准备去他外祖家找他娘,半路上听人说林四在他家,石墩立马撒腿就跑回来了。
石墩打量林四的个头和神色反应后,用欣赏的口吻道,“我叫石墩,你叫什么?”
林四,“凭什么要告诉你。”
这桀骜不驯的模样可把石墩瞅的眼里冒光,势必要把这员猛将拉入麾下。
“那,我求你告诉我?”
这下倒是让林四多看了石墩一眼。
林四想了下,“你为什么要欺负章小水。”
这是寻找共同讨厌的地方!石墩心里高兴面色厌恶道,“因为我娘说章家总是找我家借钱!每次来家里都莫名其妙丢东西,他一家人都手脚不干净,全家都是小偷!”
“我可告诉你,你别看章小水长的好看像团子软软糯糯的,他抓人咬人可痛可痛,他还龌龊阴险喜欢踢我蛋蛋!”
石墩说着,好像想起以前打架的时候,面色都痛起来了。
石墩愤怒说完,期待林四也一起怒骂然后两人结拜抗敌!
看来章小水也没怎么吃亏。
然后林四什么话都没说,只淡淡哦了声。
这拽拽的态度可把石墩抓的心痒,他着急道,“你什么态度!要不是你打了章小水,你以为我会稀罕和你说话!”
林四还是不说话。
孩子都急躁没什么定性,做什么都心血来潮风风火火,想要什么东西都要立马得到。有父母宠着长大的石墩就是这样。
但林四自从记事起,他就知道耍脾气撒泼打滚只会遭来毒打。越着急开口越想要什么东西宝贝什么,那东西反而会被周围人捏的粉碎。
林四像个哑巴不为所动,石墩着急的抓耳挠腮,还威胁林四他爹是村长,他外祖是里正,还要说要把林四赶出村子。
赶出村子?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林四霎时冲起挥拳,朝石墩打去。石墩被那眼里阴狠劲儿吓得呆怔,等他回神想反击时,他已经被扑倒在地上了。
在林四一拳头打下来时,石墩两眼亮晶晶道,“兄弟你好强!我们是朋友了。”
不待林四骂人,大门开了。
林四慌张了,可石墩比林四还慌张。
石墩抱着林四,朝黑着脸的程武干笑道,“爹,我摔倒了,他拉扯我没拉扯动呢。”
他爹最讨厌打架,要是知道了,他屁股得肿。
章有银也疑惑看向林四,林四从石墩身上起来,把手藏在身后,笑嘻嘻道,“没打架。”
程武看了看没打架个鬼,但孩子说没打就没打,反正林四看起来也不像吃亏的。
程武把林四喊进屋里,指着一张桌子叫他坐下,然后把手里拿着的户籍展开,装模作样问了林四几个问题。
林四开始还紧张,可定睛一看,村长把户籍都拿倒了。
程武也从零星认识的年号月份发现自己拿倒了,他咳嗽一声,大手不紧不慢地握着户籍四角颠倒了个顺序,再仔细瞪了眼,这回正了。
“林四……”程武吃力地辨认字迹,“庆~三十二年……生人……”
程武蹙眉一巴掌把户籍拍在桌上,“你,你自己说说什么情况。”
其实他已经从章有银嘴里了解大致情况了,但是章有银来回就一句话“是阿瑜的侄子,投靠过来的”。
他还是想更仔细了解下这个狼崽子,别一家子都被欺负死了。不过待林四可怜兮兮地说完后,程武气愤道,“天杀的,那镇上的林屠夫竟然是这号人!”
林屠夫还想拉着他结拜兄弟,时常请他喝酒,为人义气又豪爽。林屠夫几次遇见蛮横不让他进村杀猪收猪的恶霸,都是带着他去赶跑的。
十里八乡都有不成文的规矩,比如木匠、劁猪匠、杀猪匠等手艺行当都有自己祖祖辈辈默认的村子辖区范围,一旦谁越界就是抢饭碗是要群殴流血伤人的。
程武不知道,被林屠夫哄几顿饭,就被当得力“兄弟”带身边了。
程武捂了把脸,内心哭嚎,离开老大谁都能骗他耍他!
呜呜呜,他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那林屠夫竟然这么不做人,对亲生儿子都这样虐待。程武怒气道,“那你还姓林?你现在是被章家养,还姓林?”
这个问题林四早就想过了。他本想跟着小爹姓李,可小爹讨厌他。要是他姓了李,估计会让小爹地下难安。
“嗯,我跟着舅父姓。”
程武满意了,“名字?”
林四一改先前冷静清晰的口吻,含糊嚅嗫道,“章**”
程武就见不得哼哼唧唧的,“大点声。”
林四深吸一口气,撑着渐红的脖子大声道,“章有弟!”
程武哦了声。
林四呼哧着红脸道,“不行吗?”
“很可以,有志气。”
有地有地,看着就是奔好日子去的。是个踏实庄稼人。
他老大以前就说过,他只想攒些军功退伍安置费多些,然后娶心爱的人耕田织布,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小日子。
“有地,是个好名字。有田有地日子红红火火。”
林四双手抓着膝盖的布料,揉成皱巴巴一团,挺着小肩膀道:“是有弟弟的有弟!”
程武愣了。
小孩儿脸红通通的。
“那你咋不取章有爹呢?”
但程武随即也想明白了,要是他能改名字,他肯定改成“章有兄”。没老大的日子太难熬了。
程武又问了林四一些问题,基本上打着公事的名义询问一家子近况。章有银是个傻的,问不出话。程武又不能去他家问李瑜,那也太瓜田李下引人口舌了。
章小水倒是个聪明过头的,一看见他就跑,见他没追来,还偷偷回头瞪他,明显讨厌他的很。
最后见林四,哦,章有弟起疑了,程武才收了话头,把人带出去。
程武给翘首以盼的章有银说事情办好了,章有银就牵着林四回去了。
林四一出院子,石墩就眼巴巴凑到程武身边,“爹,他叫什么名字啊?”
程武不甚在意道,“章有弟。”
石墩眼睛霎时冒出精光,有地有地,一定是想把章家的地都抢来。他们注定是一伙的!
石墩见他们还没走远,又跑去追。一路大喊着“章有地章有地”。
章有银回头疑惑,这叫的谁啊,怎么和他名字这么像。
林四第一次听见别人这样叫他,面色别扭又忍不住嘴角扬起,等他回头,看着追得气喘吁吁的石墩,不耐烦道,“你想怎么样?”
“误会误会,我真想和你这样厉害的人做朋友!”石墩跑的鼻涕拉长了,抬袖就是一抹,嘿嘿笑。
林四嫌弃道,“做朋友?”
石墩忙点头。
林四眼珠子动了下,咧嘴笑地算计,“行啊,可要做我朋友,先摘五斤夏枯草。”
“要那个草干什么?”石墩疑惑。猪也不能吃,也不能做菜。
林四道,“我舅舅喝药用。”
石墩一听是给李瑜用,他有些不愿意,他娘没少说李瑜是个勾人的狐狸精。把他爹的魂他家的钱都勾去了。
石墩犹豫时,不知道又想到什么,顿时大惊,是药三分毒,章有地竟然要五斤,那是不是他要熬毒毒死人啊!
虽然他讨厌人,可也没想人死啊。
石墩哆嗦道,“ 你想要炼毒?”
什么鬼?林四觉得这个村子里的孩子都神神叨叨的,包括章小水也是。他道,“就是熬药对身体好。”
“哦。”一听不是杀人而是救人,石墩原本因为厌恶不想摘的情绪都没了,他也没恨人到死的地步,那就摘一摘吧。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石墩说完后,生怕林四反悔似的,一溜烟就跑回去了,那脚后跟都踢到屁股浇了一串灰尘,看得出来真是兴奋。
石墩回到家里翻箱倒柜,大人背的竹背太大,他背着吃力。终于在屋里找到一个装洋芋的麻布口袋,就浅浅装了底,石墩轻而易举地就提起来了。
他本想把洋芋就倒地上,但是他娘回来了会说他到处倒东西脏屋子……石墩灵机一动,抱着麻布口袋,把近十斤的洋芋倒进了屋外的章有银的水田里。
然后拿着空空的麻布口袋,兴冲冲跑去找自己的几个玩伴,要他们助力。
石墩带着三个孩子跑到了河边,就见章小水和虎仔在吵架。
石墩顿时瞧的乐不可支,虎仔力气也大,要不是他喜欢找章小水玩,他早就天天拦着章小水打了。外加章小水那腿踢人真的痛,他身边没伙伴的时候也不会轻易打。但现在,章有地是他这边的人了!章有地那么凶,一定会把章小水在家打的哇哇哭。
不知道两人吵了什么,章小水背着他装满夏枯草的小竹背气哼哼地回走。一看到他,立马弯腰从地上捡起石头,冷着脸朝他隔空比划了个叉,明晃晃的威胁。
石墩也不甘示弱,捂着□□蹲下捡了个发烫的石头捏在手里。两人像是狭路相逢的孤狼崽,直到章小水从他身边踢着碎石子走过,两人都同时松了口气。
石墩憋屈的脸都红了,等他拉拢章有地后有章小水好看的。
石墩带着人朝虎仔走去,见虎仔一脸闷闷不开心的样子,上前拉拢,“虎仔,别和章小水玩了,跟着我玩!”
虎仔身边的山子看到石墩就眼神闪躲,下意识往虎仔身边躲。但石墩看都没看他一眼。山子他爹拜的干爹就是里正,山子和石墩算起来还是兄弟关系,但是山子怕石墩,石墩也瞧不起山子爹。
山子之所以爱跟着虎仔玩,就是虎仔不爱和石墩玩。此时石墩劝说虎仔和他玩,山子心里惴惴不安。
尤其是刚刚章小水因为知道虎仔在背后说他哥哥而生气,觉得虎仔是想带动全村的孩子排挤针对他哥哥。
虽然虎仔就是这样想的,但是这全都是为了章小水好啊,他哥哥欺负他,虎仔仗义出手,没有得到感谢,章小水还凶凶的警告虎仔。
两人就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山子都觉得章小水太过份了。
虎仔刚刚还说章小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还说不再和章小水玩了。
此时面对石墩的邀请,山子紧张的看着虎仔。
要是虎仔和石墩一起玩了,那这个村子里就没人是石墩的对手了。一想到被石墩和他一众兄弟们欺负的日子,山子就头皮发麻。
虎仔只看了眼石墩道,“我才不要和你玩。”
石墩恨铁不成钢道,“可章小水已经不和你玩了。”
虎仔翻了个白眼,“你傻啊,章小水不找我玩,我不会去找他玩吗?”
“你去找他?”石墩不可置信。
“对啊,脚不就是用来走路的?”
……
石墩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三番五次给虎仔脸了,虎仔还死皮赖脸着章小水,他霎时生气大骂,“你贱不贱啊,人家不和你玩你还眼巴巴贴上去。”
虎仔撅起屁股朝向石墩,不待石墩疑惑,就听虎仔嘴巴噗嗤一放屁声,“咯,关你屁事!”
虎仔说完就不理面色红黑的石墩了,还转头给山子说,“你说我要是摘夏枯草给章小水,他会继续和我玩吗?”
山子没想到变脸这么快的,忙合上惊讶的嘴角,惊喜道,“可以可以,我们一起摘快点吧!”
这边石墩见两人摘的飞快,他也立马带人摘。两边都藏着劲儿,好像两群不对付的小牛犊在争夺一块草地。一边摘一边放斜眼飞刀,要是谁先摘了几个,另一方定要鼓足了劲儿小手摘的飞起。给家里掰苞谷粒儿都没这么积极拼命的。自家大人看见了定要扯着耳朵骂。
不远处躲草丛里的章小水见他们两拨人摘的飞快,像狗牙齿咬肉一样,一片夏枯草被踩的东倒西歪,很快都只剩秃秃的枝干了。
章小水面色着急,怕是他们也知道这能卖钱了。他要赶紧跑回家里告诉哥哥,就他们两个人也根本抵不过他们人多啊。
章小水越走越急,心里火烧火燎的。
他想赚个钱怎么就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