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昨晚只听到那几句就睡着了,但张漫自还是觉得自己没休息好,她做了一晚上的梦,反倒更累。
稍微一起身,酸胀感就排山倒海涌过来,让她再睡会。
甚至梦有些过于真实,让她分不清两者间模糊的界限,甚至开始有点越来越难醒。
——所以她早八迟到了。
“惰怠伤国祚,勤勉兴国风,顺者昌,逆者亡……”
又是一群小孩子的诵读声。
她这个夜间幼师还要当多久,张漫自有些头痛,她好像突然成为了一个小女孩,听着一墙之隔的学堂的小孩子的读书声,似乎能感受到这个小女孩心里不舒服。但身体的控制权不在她那,小女孩开口有些委屈:
“母后,为什么我不能像他们一样背那些,先生布置给我的任务我都背完了。”
张漫自脑子清醒着,却控制不了人物的行动,和日常相悖的游离感让她在梦里感到不适。
她浮在了虚假的梦里。
母亲拉着她的手带她到公园别处逛去,她自知道这事必不能成,在后宫身处低位,且不说皇上那边答不答应,就是那些大臣也会出言劝阻。
秦月归望着高墙上的飞鸟:进殿面见的记忆已经模糊,似乎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张漫自脑子里出现了小女孩的名字:符净。
是巧合吗?还是大脑对于白天听说的人或者事的无意识反馈?
“母亲……”符净第无数次见到本来还笑着却突然发呆的母亲,花园里什么人都可能出现,尽量少待些时辰——这是母后教给她的第一堂课。
她至今还记得,那明明是和她同岁的小女孩,却给了她一颗有毒的糖。
口吐白沫的感觉很难受,爱吃甜食的小符净从那以后再没有吃过糖,她讨厌痛苦,更讨厌让妈妈哭。
她对于讨厌的事情,总是固执地想让他们消失。
“阿净想学吗?母后可以教你哦。”
张漫自听到这么温柔的声音,有些没来由的想哭。
这可太没来由了,她甚至到现在都没看清过这位母亲的样子。
“母后好厉害,我还要学枪法!”
小符净高兴得蹦了起来,又想起礼仪老师说的淑女在外不可大喜大悲,忙慌得捂住嘴抬头往四周看,“还好还好,没被发现,母后得替我保密!”
秦月归见女儿一脸小大人的样子,刚刚眼神里的落寞还蓄在眼尾,此刻却忍不住捂嘴笑她。
还好,她这几年想方设法不出头,或许连过去说过“沙场留珠血,捻来行脂妆”的自己都无法理解,但总能换得和女儿在一起的无忧日子,她起码觉得这辈子是值得的。
她们异国他乡生活这么久,说不上顺遂倒也顺利。
“娘娘!娘娘!”那小宫女来得不久,尚且不知道自己主子的想法,她边说边替自家娘娘笑得合不拢嘴,“皇上今日赏桃花儿,忽然间忆起娘娘,今晚要来顷红殿就寝呢!”
秦月归没什么表示,只面无表情说了声知道了,嘱咐可信的宫女照顾好符净,“带我去准备准备吧,对了,院子里的桃花别采了,我不喜欢。”
除了面对女儿,她们没怎么见过主子笑,干脆就认为这事儿常有,娘娘总难露喜色也不稀奇。
本来和睦的氛围突然被扼杀,大宫女拉着不懂事的小宫女暂且退下,嘱托杂事去了。
“母后……那儿臣就先退下了,”小符净将声音放低,背对着来接她的礼仪老师向母妃偷偷笑着,“我等母后教我枪法!”
“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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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漫自突然从符净的身体里脱离出来,太跳脱的剧情带来的晕眩感还没有褪去,张漫自看着目送女儿离开有些落寞的秦月归,心里也一阵落寞。
可她怎么努力睁眼都看不清这位历史上说为了送女儿上位不择手段的娘娘的脸。
地面崩碎,大山塌陷下去蓄水成了湖泊。
狂风卷袭残页,干黄的纸张上染了不知谁人的血,杂乱了规章就那样洋洋洒洒飞起又堆落在树旁。无情物在时间里消弭,被雨打着就成了树上的红。
第一场转换来得措不及防,张漫自还没接受好刚刚的眩晕感就因为急剧坠落带来的失重面前黑了一阵。坠落发生了很久,昨天晚上睡前的女声又出现了。
张漫自努力分辨着,似乎是昨晚没听完的那首歌。
她落进了一地柔软的草里。
“快起来罢,仔细先生看见了。”
是母后的声音,符净被吓得立马从在草坪大躺着变到端坐,就像刚刚暂时无视礼仪的人从没出现过。
“母后又骗人!”
秦月归看着女儿笑了笑,“好啦好啦,休息好了我们再继续。母后惩罚自己给你做你爱吃的桃花糕好不好?”
梦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刻,秦月归肉眼可见的疲惫,但还是拿厚厚的脂粉盖住,如约教符净枪法。院子里的下人被遣散,只留下她最信任的从家乡带来的从小一起长大的宫女。
“有好吃的!那我现在就去练!”符净忽的从地面站起,小小的身影在那桃树底下一拳拳挥着。
张漫自被迫在梦里参与了一套完美的软绵绵拳法,一边练一边听着秦月归那边的动静。
奇怪,这么远的距离,她应该是一点也听不清才是,但此刻她不仅把聊天内容听得一清二楚,连语气当中两人的完全放松都听得出来。
——不过在梦里,倒也能理解。
张漫自醒不来,干脆在梦里做了第一人称视频的阅读理解。
“娘娘,小公主真的和您小时候一模一样呢,不仅生得好看,连那股韧劲儿都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真是尤其喜欢那鼻尖上的小痣,简直像天上的仙女给点下的,咱们小公主必定是个好命。”
秦月归笑着责骂她道:“就你嘴甜。”
两人的信息似乎是一瞬间进入张漫自脑子。
那女仆依照娘娘的要求没有改为本国名字,旁人还是叫她乌斯。
乌斯听了这话却也不恼,她比主子年长几岁,是陪着她长大的,自己更是因为她的恳求也能稍稍识文断墨。况且国破之后她被卖给青楼的妈妈,是秦月归不顾自己的名声,亲自进入将她赎回来,她俩之间早就超过了主仆之情。
乌斯一边拿着帕子给秦擦汗,一边看着她把目光落在远处独自练习马步的公主身上,忍不住说道:“还不是娘娘宠得。”
秦月归一时间大脑没什么思考,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将对方给自己擦汗的手握住,突然道:“乌斯姐,你好久没叫我阿蓝了。”
面前的桃树半断下一段枝,正正好遮住了乌斯的眼睛,这花有点碍眼,她想,是要到该谢的时候了。
张漫自被熟悉的闹铃声吵醒,那三名女子的身形渐渐模糊。
梦境被横切出一道看着就没可能弥补的天裂,烧着梦的火海将一切场景吞没,符净听见秦月归大喊着乌斯的名字,拖动着小小的身体来到母亲面前。
——张漫自却在手掌触碰到母亲眼泪的前一刻因为心跳过快而醒来。
只最后听见秦月归喃喃自语:
乌斯的眼睛很好看,乌斯最喜欢祁蒙的巴斯朵。
乌斯从此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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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自!漫自!”
“嗯?……”
“快!再不起床就要早八迟到了!”
“啊?!”
张漫自瞬间清醒,她换好衣服把床帘打开。
不知道是因为太困还是因为突然接受人造光的神圣普照,张漫自有些睁不开眼睛,她半眯着眼,声音还因为刚醒有点哑:“第一节什么课?”
“大学物理。”
“好的……”
夏邻柯亲眼看着张漫自像躺尸一样直挺挺睡了下去,顺手还把床帘拉上。
“……”
要出门的时候床帘又有了动静,在夏邻柯以为她又打算重新去上课的时候,床帘里的人翻了个身
“雨课堂二维码发我,感谢……”
和困魔斗争的张漫自声音格外倔强。
夏邻柯感叹了一遍世道不公为什么学生会还要看个人专业排名百分比,还是老老实实背上重比炸药包的书包上学去了。
她怀着感恩的心顺手帮张漫自关上了寝室灯,今天又做了一件好事,她想,今天一天一定要微笑着积极度过。
“沃日,又是上了一天课,但时间都花在路上的无力感。我那么大一个装备,但最后用到的不足三分之一。”
夏会长再次感叹世道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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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林然一觉醒来天都塌了。
她下意识在早上起来的时候看着来傅雪因个人超话,本以为会全是夸新歌的,然而并不是,除了酸的大部分都是来骂雪因是梦女玩皮套。主持人来不及踢人,来屠广场的人让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骂人可以骂的这么脏。
怎么会有人因为别人喜欢一个人就咒人死全家的?
为什么这些人可以这么闲?为什么因为这件莫须有的事而连带着否定了她原有的才华。
为什么这些人又倔又蠢,怎么说都不听,只是认定自己看到的就是对的?
林然生气无处发泄,和网友的关系让她生气都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她直到中午还有些想哭。
“我要困死了……”张漫自点了送到宿舍门口的超市代购。早八没去,她干脆在宿舍自习,听到开锁声隔着桌帘知道有人回来了,主动搭话。
“如果我死了,请记住是早八干的……”
“你不是没上早八吗?”
回来的是林然。
“确实是没上……”张漫自听出来对方声音有些颤抖,犹豫着要不要从桌帘出来——对方可能并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崩溃的样子。
“我……”
林然犹豫着开口:反正她现在大概从头到脚都写着消极。
张漫自听出来她像找人倾诉,才主动从桌帘出来。
对方的眼睛有些红,眼都有些水肿,显然是刚刚哭过,估计时间挺长。
张漫自没等林然回答就将眼贴递了过去,“你要不要敷个眼贴,正好我这里有。”
“……谢谢。”
哭的时间有些长,林然有些不好意思,她在自己的座位上敷着眼贴,斟酌着怎么开口。
“我上次不是和你说我最喜欢的一个女歌星吗?”
“嗯对,我听了她的新歌,好好听啊我幸福了,而且她人也好正能量。”
林然笑了一下,“最近网上都是骂她的,特别难听,还有人开始造黄谣,说她初中校园霸凌其他同学,还有她父母贪污害人什么的。这种事情不需要证据的事情,是个人都能编,但是人们还都买账。吵着要她自证,但之前遇到这种事的明星就算解释了也没人相信。”
“他们还怎么说都不听,只相信刻意抹黑的,澄清的人反倒成了杠精。”
“本来有小道消息爆出来的要请雪因的综艺也爆出了明星阵容,没有她,就像是故意撇清楚关系。”
“尤其是那些装作是粉丝的高级黑,这种事情没办法证明,很急,我就突然觉得……好委屈。”
张漫自看着对方,虽然没看着眼睛,还是让人感觉很真诚。
“真正的路人很少发声的,说路转黑的那些人都已经是黑子了就没必要管他们了。”
“万人雷没那么容易的,只是他们给粉丝造成的假象,放心吧,没违法犯纪有才有德而且本身有热度的,她不会黄的……”
“有人敲门吗?”林然闭眼敷着药贴,下意识朝声音的方向转过去。”
“啊对对是我点的外卖到寝。”张漫自回了林然的话,声音有些小了,“……嗯,是我的,谢谢。”
十五分钟倒计时还没结束,林然有些不耐烦了,估计只剩下两分钟,她将眼贴直接取了下来。
倒计时结束还有六分钟……
好绝的变相时间的相对论。
林然刚擦好眼睛上留下的药水渍,睁开眼就见张漫自拿着一杯奶茶站在她面前,不过还是保持了普通朋友间的距离。
“请你喝奶茶,甜的会让人心情变好。”
“……谢谢,”林然接过,随随便便拿纸又擦了擦眼睛,“对了,你喜欢喝甜的?”
“对啊,虽然容易胖哈哈。”
“不胖,还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