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初寒坐在车里，一手撑着头，靠着车窗。

苏子愀坐在另外一边，司机也不说话，一时间，车里鸦雀无声。

庄初寒紧抿着嘴唇，有些不习惯这么安静。

车里暖气开的足，在车窗上蒙上了一层水雾。苏子愀伸着手指在车窗上画着圈。

“她跟你说了什么？”

庄初寒正看着窗外发呆，听到后反应了一下，“什么？”

苏子愀扭头看着庄初寒，“纪安之在我不在的时候说了什么？”

庄初寒沉默了半晌后才说：“一定非要知道吗？”

苏子愀闻言轻笑了一声，“没什么，就问问。”

庄初寒也不太确定该不该说，既然纪安之把苏子愀支走就是不想让他听到，但他又确实不知道纪安之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子愀问完这句话后就再没出声。

庄初寒还在想着纪安之为什么三番五次跟他提他和苏子愀之间的关系。

不是朋友吗？

庄初寒实在不解。就算再怎么走得近，也就是好兄弟的关系……吧？

庄初寒突然有些不确定，如果真是这样，纪安之应该不会提了又提。

苏子愀头靠着窗闭目养神，庄初寒没忍住看了他一眼，目光停留了一会有又向窗外。

城市中心的高楼林立，玻璃倒映出夕阳的余晖。

庄初寒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车门上的扶手，发出“哒哒”的轻响。

苏子愀扣着手，毫无来由地想到梦里自己的那双手，看看自己的手，又转头看看庄初寒。

他从来没有以这样的角度看过庄初寒。

余晖从林立的高楼间穿过，夕光的碎片落在庄初寒的脸上，随着睫毛的轻动上下跳跃，眼里映着万千高楼入云，夕阳跟着坠入了流转眸光。苍穹碧落云海翻涌，都不及似惊鸿般一眼万年。

苏子愀有些呆滞，喉头动了一下，心跳逐渐脱离掌控快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庄初寒真的生了一副好相貌。

苏子愀看着庄初寒的侧脸，下颌线清晰流畅，莫名就和梦里的那张脸重合了。

心脏又不可抑制地加速跳动，仿佛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苏子愀用力眨了眨眼，一种奇怪的感觉席卷了全身。

想要靠近庄初寒，越近越好。再近点，再近一点……

苏子愀吓了一跳。

这个想法……好危险。

苏子愀紧抿着唇，寒冬腊月里手心却沁出了汗。

是……心动吗？

苏子愀有些恍惚，毕竟在他看来这些都太过遥远。他甚至连那些青春文学小说里的高中都还没有上。

他才初二……

合适吗？合理吗。能接受吗？

而且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庄初寒相处了……

晚高峰时段，车流慢慢停下。最后的一点夕光不见影踪，整个世界都逐渐暗下来。

苏子愀用右手覆盖住左手的手背。冷得惊心。

正常吗？苏子愀问自己。

他依稀记得初一的书上提过该怎么处理青春期男女之间的关系。可他现在怎么办？

苏子愀咬着嘴唇，慢慢呼出一口气，看向窗外。

华灯初上。路灯顺着马路延伸，远处桥上的车灯连成一片，宛如长龙。

苏子愀闭上眼睛，眼睛有些难受，有点酸，有点涩。稍微缓过来一点之后，又悄悄地看了庄初寒几眼。

还是……算了吧。藏在心底，便无人知晓无从知晓了。

庄初寒看着车流，车灯的光有些刺眼，有收回视线看向车里。

他感觉苏子愀看他看了有一会了，这会再回过头去看，那个人还在盯着他。

庄初寒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开口问：“看我做什么？”

苏子愀骤然回神，怼道：“不能看你？”

庄初寒一时没找到话怼回去，想到时又有些晚了，没头没尾的，便算了。

看到路边的景色逐渐熟悉起来，庄初寒意识到，到家了。

苏子愀付了钱就下车回去了，外套衣服的拉链也没拉。

庄初寒走到家门口，一摸口袋，心里一惊。

完了，出门太急忘带钥匙了。庄初寒嘴角无奈地抽了抽。庄则涛是没指望的，看来今天晚上要露宿街头了。

他就这么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去哪。

出门倒是记得带手机了，掏出来一看……就剩五格电了。

庄初寒突然觉得世界真是处处充满着意外和惊喜。不过他现在不太想要这个“惊喜”。

庄初寒嘴唇发干，有些起皮了，他抿了下嘴唇，有些疼，还有股血腥味，伸手一摸，出血了。

没过多久血就干了，庄初寒迟疑了一下，伸手去敲苏子愀家的门。

过了一会才有人来开门。

苏子泛站在门口眨巴着眼睛。

庄初寒没想到是苏子泛来开门，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苏子泛挠了挠头：“哥哥，你敲我家门干什么呀？”

庄初寒反应了一下，问：“我能现在你家坐一会吗？忘记带家里钥匙了。”

苏子泛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点点头从鞋柜里给庄初寒拿鞋。

庄初寒穿上鞋，走进客厅。看了一圈没见到苏子愀，便问苏子泛：“你哥哥呢？”

苏子泛应该正在写作业，书桌上还摆着几本书，闻言道：“哥哥一回来就跑到房间里没出来过。”

苏子愀刚换了家居服，正躺在床上发呆。

有人敲了下房间的门。

苏子愀随口问道：“谁？”

然后才反应过来家里只有他和苏子泛。

苏子泛平时不会随便进他房间，有时候有要用的东西的话都是苏子泛来找他要，他给苏子泛拿过去的。

苏子愀从床上坐起来去开门。

冷不防对上了庄初寒的脸。

苏子愀吓得整个人差点弹起来。

庄初寒看看苏子愀，有些无语：“我有这么吓人？”

苏子愀平复了下呼吸：“不是，你什么时候来我家的？”

庄初寒指了指在写作业的苏子泛：“刚刚来的，你弟弟开的门。”

苏子愀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你来我家干什么？”

“没带家里钥匙。”庄初寒说，“我爸今天回不来，前几天才出去。”

苏子愀点点头：“我要是不收留你你今晚是不是该露宿街头了？”

庄初寒木着脸不知道怎么回答。行，就是怼不过。庄初寒有些无奈。

苏子泛写完了作业抬头：“那大哥哥是不是今晚跟我们睡一起？”

苏子愀走过去：“作业写完了吗就插话。”苏子泛点点头：“我写完了！”

“可以，”苏子愀看完苏子泛的作业后说，“现在先说好，老爸今晚是不回来的，要值班。但是他的房间平时非特殊情况是不让我们进的，所以不考虑这个房间。妈晚上估计也是回不来的，但她的房间也不能动。所以……”苏子愀看向庄初寒，“你是跟苏子泛睡一块还是睡沙发？”

苏子愀没敢把自己这个选项加进去。他还需要时间适应寻找跟庄初寒的相处方式。

庄初寒听完后问：“不能睡你房间？”

苏子愀脸僵了：“……不行。”

庄初寒看他这样突然笑了一声，苏子愀看向庄初寒。

庄初寒只一下便敛了笑，只有眼角还有些残留的笑意，恍若月光流萤。苏子愀看得愣了一下。

庄初寒说：“行吧，我睡沙发。”

苏子愀看了眼自己都嫌弃硌人的沙发，想了一会还是说：“算了，沙发太硌了，我把床分你一半。”

庄初寒本来都在翻茶几上的书了，闻言看向苏子愀。

苏子愀干咳了几声：“咳，嗯，那什么，你吃饭了吗？”

庄初寒摇摇头。他本来也不饿，平时在家因为嫌麻烦一直吃的都是方便面，而且经常会晚吃，基本跟夜宵没区别，感觉吃不吃晚饭都无所谓。

苏子愀点点头，跑到厨房里去了。

他其实也不怎么会做饭，除了煮的面还可以之外，也没别的拿得出手的了。

下鸡蛋的时候苏子愀突然想起什么，从厨房探了个头出来：“对了，你吃鸡蛋吗？”

庄初寒问苏子泛借了充电线正在给手机充电，闻言抬头：“还加鸡蛋？”

苏子泛正在拼乐高，头也没抬：“哥哥平时都是这么煮的。”

庄初寒想了想说：“加吧。”苏子愀一直等着他回复，听他说完又把头缩了回去。

庄初寒吃到面的时候是有些恍惚的。他记得原来好像苏子愀在他家里也煮过一次面。

苏子愀拿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放到他的碗上：“庄大学霸，吃饭啦。”

“还有，”苏子愀看庄初寒拿起筷子，“你吃辣吗？”

“算是吃吧，不能吃太辣的。”庄初寒吃了口面。

庄初寒低头吃面，没看到苏子愀在视线外默默点了点头。

晚上准备睡的时候庄初寒才发现一个问题。

苏子愀的被子是新换的，庄初寒肯定是不能直接穿着衣服躺床上的。但问题是他穿不惯别人的衣服，特别是睡衣这类贴身穿的。

苏子愀只是说：“是一下嘛，实在不行我给你拿套新的出来。”

庄初寒接过苏子愀递给他的一套睡衣。黄色的，上面还印了几只小鸭子。

“九成新吧，我原来穿过一两次就嫌弃那个黄色太丑没穿过了。”

庄初寒换完衣服出来，苏子愀看着就笑了。

“笑什么？”庄初寒问。苏子愀指了指镜子，还是笑。

庄初寒朝镜子看了一眼，鸭子有些幼稚，黄色还是土黄色的。庄初寒本来想板着脸，后来也跟着苏子愀一起笑了。

“行了，”苏子愀嘴角翘着，“苏子泛已经睡了，我们也睡吧。”

被子毛茸茸的，躺在里面很舒服。被子有股被太阳暴晒后的味道，还有些茉莉的清香，很好闻。庄初寒被这种味道包裹着，总感觉好像忘了个挺要紧的什么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苏子愀侧躺在床上，窗外还有几户人家的灯没关，黄色白色的灯光与路灯忽明忽暗的灯光交织着，不时还有车子路过的声音，安宁祥和。

苏子愀转过身来看着庄初寒。那人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很好看的。当时透过窗帘漏进了交织着的光，描摹出的轮廓不甚分明。

后来再回想起那个晚上的时候，苏子愀只记得当时几乎藏不住如擂鼓般的心跳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那大概才是他和庄初寒之间故事真正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