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杀渊的外围妖气横生,荒芜遍野,一片死寂。但戾杀渊里面却有一些植物存在。
他们下行的路途中,看到陡峭的悬崖峭壁上常有一些树横生在崖壁上,便在树上休息片刻。
戾杀渊比他们想象得要更深许多。
他们的行进速度绝对远远超过寻常人族,然而在他们筋疲力尽,歇在树上三回后,仍然看不到一点底时,即使是他们,也不禁有了些许担忧。
这戾杀渊真的有底吗?每个人都在心中这样自问。
这会儿,他们统一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休息,这棵树还算大,坐下五个人之后还有不少空余之地。
这里已然离地面很有些距离了。
越来越昏暗的环境也是证明,阳光几乎快要照不到这里了。
“传说戚少雁一剑斩出戾杀渊,可这渊也太深了些。世上真有这么厉害的剑法?”羿修一边揪着树上的叶子消磨时光,一边又问贺今羽:“诶!你能做到吗?”
“……”贺今羽有些沉默。
“看来你也不行嘛。”羿修满是得意地一笑,却又一想,自己两次输给这个人,他不行,岂非代表自己更不行?于是他又忽然止住了笑。
“说起来,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深渊愈发宽阔了?”祝来月突然说道。
众人这才发现,因为光线越来越昏暗,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崖壁竟然距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远了。
可若是正常地斩出一剑,裂痕只会愈发狭窄。
“难道说……”贺今羽像是想到了什么,刚开口便被打断了。
“尸体!”羿修惊呼一声,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光线昏沉,距离略远些便有点看不清那里的东西,羿修从储物的灵器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吹亮之后靠近了他所说的东西,众人这才得以一睹真容。
这显然是一具过了极长时间的尸体,身上的衣物已经化为尘埃消散,只剩下一具白骨。
但这具骷髅的身上却有一样饰品还完好无损,那件饰品顿时吸引了贺今羽的目光。
羿修也同样注意到了这个特别的东西,作为离残骸最近的人,他弯腰伸手去够那件物品。
拿起之后,他便借着火折子的火光看清了它的面目。
此物一眼便能瞧出是个十分贵重的物品,紫金制成,令牌样式,上面镌刻着一只仙鹤,还有三个字——
“灵霄宗……”羿修念出紫金令牌上的三个字,突然惊奇地喊了一声,“这不是你们灵霄宗的令牌吗?”
说着,他将令牌丢给了贺今羽,贺今羽非常顺利地接到了令牌。
他仔细看了一番之后确认了这就是灵霄宗令牌没错,而且这令牌的主人等级不低,是鹤栖一脉的真传弟子才会拥有的令牌。
这一代,只有景怀卿和祝未璃两个人拥有。
“应是七百年前身殒此地的前辈。”贺今羽总结道,说着,他忽然站了起来。
贺今羽右手呈剑指,白羽剑随之出鞘,在空中划了一个齐整的方形。
突然,对面的崖壁传来一声闷响,在一片昏暗中,他们隐约能看见对面崖壁上落下去几块大石,石头自上而下坠落,一直没能传来落地的声响。
接着,贺今羽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尸骨,自横生的树杈上轻轻点地,便纵身来到了对面的崖壁上安稳落下。
他同灵霄宗先人的尸骨一起站在他以白羽剑斩出的方形洞穴内,将它安置在洞穴中后,贺今羽再次施展轻功,迅速地再次刺出一剑。
洞穴被崖壁上落下的碎石封住了口,俨然是一个天然的墓穴。
贺今羽站在树杈上面朝着尸骨的方向,神情肃穆地双膝跪地,连磕了三个响头才算结束了这个仪式。
结束之后,贺今羽仍然不忘刚才想说的话,说道:“此地大约并非戚少雁一己之力斩出,崖壁越发遥远便是证明。”
说着,他向下掷下一个石子,并在上面附着了令其发出光芒的灵力,只见那一点光芒愈来愈小、愈来愈微弱,直到它消失不见,也没能听见一丝石子落地的声响。
“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找到凶兽的封印之地。”聂琴机看着那块石子消失,不禁有些担忧。
“难不成又是什么幻术么?”羿修忽然提到。
若是眼前的景象是一种障眼法,反倒能让几人感到几分希望,总比望不到头要好得多。
祝来月沉吟不语,半晌,她才说道:“眼下情况复杂,我们不若找一个曾经见过封印之地的人询问一番。”
“祝姑娘,可这世上见过封印之地的人从未再现身过,他们皆是……”琴机说着,眼神忽而飘向才被贺今羽简单葬下的尸骨的的方向。
“戚少雁。”贺今羽看向祝来月,忽然明白了她的用意。
祝来月满意地露出一丝笑意。窦然那日给她子蛊一事,除了她和贺今羽之外,再无其他人知晓。
她并不了解蛊,所以从未听说过什么“涅槃”,只不过在得知此蛊竟然可以使濒死之人复生,她便顿时来了兴趣。
据窦然所言,七百年前,曾有一人在戚少雁临行前种下此蛊,保她肉身千年不腐,护住她的心脉。
只待到有一日,谁将涅槃的子蛊带来,便可使戚少雁身上的母蛊再次焕发生机,正如于滔天烈火的火烬中复生的凤凰一般,于是命名为涅槃。
若是此物闻名于世,恐怕人界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吧。
“戚少雁不是早已身殒此地了么?”羿修问道。
“羿公子可相信人死可以复生?”祝来月没向几位仔细解释。眼下他们患难与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但谁知道从这里离开之后,他们的立场是否会改变?
毕竟涅槃这样的蛊,即使是祝来月也有难忍的向往。
祝来月取出涅槃的子蛊,那只通体似是琉璃般透亮的小虫被关在一个瓷白瓶子里。
子蛊与母蛊之间有着极强的联系,无论是什么蛊都不能例外。
她想到可以利用它们之间的联系去寻找戚少雁的下落。窦然还特意提到了聂琴机,待到涅槃生效之后,聂琴机便可使用月中骞术,真正使得濒死的戚少雁彻底生还。
只要戚少雁活着,关于七百年前那些失传的问题便不攻自破了。
自从祝来月的七片残片合一之后,她同世间万千生灵之间的联系便愈发清晰可见。尽管不到最后的时刻,她还是无法使用神力,但眼下这种亲密的联系已经方便了许多。
即使她没能学习过蛊虫的用法,借助着万生之间的联系,祝来月依旧非常顺利地感受到涅槃的母蛊下落。
只是她也确实没想到,这戚少雁的下落竟然已经很近了。
“贺今羽,我需要你帮我。”她朝着贺今羽说道,“我找到她了,在那里。”她朝着下方深渊中的某一点伸出手指。
顺着她的手指方向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看上去极远。
但贺今羽毫不犹豫地抽出白羽剑,朝着她伸出手,御剑前往祝来月指的方向。
御剑的时间奇短,两人往下行进没多久,便落了地,脚下是实实在在的地面。
原来这深渊实际上并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深不见底,而是巧妙地因着昏暗的天色和百折千回的崖壁,才显得没有尽头。
落地之后,祝来月发觉此地荆棘丛生,整个底部几乎长满了这些带着尖刺的植物,有许多祝来月甚至不大叫的上名字,只知道是人界罕有的生于蛮荒之地的植物。
但这些植物又隐隐有几分不同,不像是天然长成,而是人为。
在密密麻麻的灌木里,祝来月仔细感受到母蛊的方向,才发现它就在这些荆棘的正中心。
在她的脑海中,戾杀渊底部的一切都清晰可见,她可以感受到在这些刺人灌木的正中心围绕着一个微弱的生灵迹象,摇摇晃晃,像是雷雨中的半截残烛。
“在哪里?”贺今羽问道。
“中间。”祝来月看向戚少雁的生命迹象出现的地方。
贺今羽甚至不等祝来月替他安排,便迅速朝着荆棘丛刺出一道剑意。
谁知那一丛荆棘像是有着自己的生命似的,躲开了这道寻常修士避无可避的迅猛剑意。
接下去贺今羽又接连使用了许多剑招,然而没有一道能真正伤到这些狡猾的荆棘。即使真让他刺中了,荆棘的枝叶也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成原状。
“看来对付它们,武力是无法解决的了。”
她忽然想起一种几乎可称作是万能的解法,说时迟那时快,她迅速用短匕在手上划了个口子,再次靠近荆棘时,它们就像是被驯服的猛兽一般,乖乖地给祝来月他们让了路。
这春神的神力还真是方便。作为司掌着万千生灵的句芒,她对这些植物几乎有着压倒性的作用。
祝来月再次默默感叹力量真是一件美妙的东西。自那之后她做许多事都便利多了。
难怪整个人界常常为争夺力量而挑起一次又一次的战争、血雨腥风。
贺今羽走在她身后,从储物的灵器中取出一些药,对她说道:“我来处理伤口。”
因为伤口在她的掌心,祝来月单手并不方便上药和包扎。
“小伤而已,我们先将戚少雁唤醒吧。”她没有回头,只是走在前面。
她说着无妨,却不敢看着贺今羽的眼睛。正如上巳日,荣州城那晚一样。
贺今羽像是早就猜到她会这样说,不由分说地拉过她划伤的手,替她将药粉撒上、包扎,一气呵成。
期间,两人默契地不发一语,只是她也并未抗拒,反倒依着他的意思放缓了脚步,方便他包扎。
待到两人走到荆棘正中央时,祝来月的手上已经扎了一个简洁明了的结。
贺今羽明白她不想将涅槃蛊一事透露给众人,才只叫了他一个来到此地。
才刚靠近这被荆棘包裹的巨大核心,祝来月手中的白瓷瓶子便不安分起来,开始剧烈地抖动。
她揭开白瓷小瓶的盖子,里头的子蛊瞬间飞速窜出,在昏暗的深渊底部散发着惹眼的琉璃色光芒。
只见霎时间光芒大作,两人皆被刺得睁不开眼,周身瞬间感受到强烈的热度,像是置身于一场大火之中。
祝来月勉强一睁眼,才发觉他们真的置身在熊熊大火之中,那些荆棘就在这一眨眼的时间里化为滔天的火,彻底照耀了整个戾杀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