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酽”的老板很感动。
对于把酒吧甩给李冬代管这件事,不得不说他其实是心虚的。
并不是担心这傻小子会携卷财物潜逃,而是“过年期间赚多少都归你”这个许诺多少有点儿无赖。
毕竟近来的经营状况两人都心知肚明,整整十几天的“假期工”,别说三倍工资,够他伙食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当他怀揣忐忑之心迈入酒吧庭院时,赫然隔窗看见李冬来趴在吧台上睡得正酣。
也太努力了吧。
……
李冬来很懵。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老板一脸慈爱地站在跟前,喋喋不休地让他回家休息。
昨晚的记忆非常清晰,虽然记不得是怎么睡着的,可是准确停留在“失火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概念上。
服务行业,古怪的客人见得不少,可是像这样令他不安的还是第一次。
是梦吗?不可能,桌上还放着盛过调酒的酒杯,上边儿残存的唇印甚至还散发着着令人意乱情迷的魅力。
老板麻利地打扫着,没有要让这位优秀员工动手的意思。
“别在这杵着了,瞧你那迷迷糊糊的傻样。快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嗯?哦……不用先跟你汇报对账吗?”
“不用!快滚快滚!”
一张抹布无情地甩向李冬来,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
租的公寓离得不远,李冬来平时都是骑车往来,可今天脑子不清醒,于是特意选了步行。
浑浑噩噩地裹着风衣走过两条街,他瘫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从口袋里翻出烟来,用尽全力吸了一口。
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死里逃生了一次?
这劫后余生的怅然又是怎么回事儿?
正当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时,一个人毫无预兆地在李冬来身边坐下。虽然那人跟他很好的保持了距离,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往旁边让了让。
不过这附近的长椅还有好几处,在寒风里都空空如也,这人为什么非要挨着自己坐?是为了暖和吗?
他狐疑地看过去,下一秒,一股寒意从脚跟一路窜了上来。
一双细长的眸子,毫无感情地盯着李冬来。瞳孔颜色偏淡,和他的银灰色头发很配。
“是你!”
“噢?你还记得我,看来被打得很轻啊。”
泽婴撇了撇嘴,他那冷峻的模样,即使做这种可爱的表情,在外人看来也有点儿像在语带讥讽。
李冬来慌乱中把烟头往泽婴那边一丢,想要乘乱逃走。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这三个人怎么个“有害”,可是他的大脑今天一直在呼唤着,说他们非常危险。
即使是现代人,基因里也残留着一星半点荒野中求生年月必备的本能,也就是所谓的灵光一闪,关键时刻可以超越思考,救人性命。
泽婴不动声色地将烟头闪过,同时抬起左手,食指中指向上,嘴里轻念了一声。
李冬来不由自主地坐回原位,动作自然又老实,就好像被一双无形大手按下。
“你有两个选择。”
什么选择?蓝药丸还是红药丸?生还是死?
“可以选择是老老实实地跟我走,还是我再把你打晕一次。”
泽婴边说边打量了李冬来一下,似乎是在衡量他的体重,看拖起来麻不麻烦。
在衡量利弊之后,李冬来还是选择不要被打。这听起来颇为可怜,顶多算是一种觉悟,那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接着他就眼见着泽婴拿出手机,打了个网约车,拉开车门,冲着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这么随意?这年头绑架都不考虑留下证据的问题了吗?等会儿是不是应该找机会给司机师傅塞个纸条?
笔呢,身上带笔了吗?纸条也没有,要不撕一片衬衫?
正在心疼衬衫的价格以及从哪里比较好撕开,李冬来眼见着泽婴在车辆行进途中往前座念叨了几句,然后冷着脸扭头看窗外,丝毫不在意这头会有什么小动作。
“他……听不见我们说什么了,对不对?嘿嘿……”
李冬来指了指司机,莫名其妙地笑了两声。
泽婴对着车窗外方向点了点头,然后干脆伸手握拳,往司机座位上狠狠敲了几下,对方毫无反应。
“你们是妖怪,对不对?”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灵感,李冬来大声问道。他不是个迷信的人,以往也没有看神怪小说的爱好,最多就是小时候翻来覆去在电视上看看《西游记》《新白娘子传奇》。
可是,对方真的很不像人啊。
泽婴回过头,终于不再是那冰块脸的模样,而是紧皱眉头,像是吃了只苍蝇。
早知道还是把这白痴打晕比较好。
“你能不能先搞清楚,妖和怪根本就是两码事。”
作为一个复合词,妖乃是外形极接近人的非人修行者,而怪则多半长相奇特且行事乖张。
“那你是妖?还是怪?”
“我……”
泽婴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并不想费时费力跟李冬来解释这其中的分别,也没必要暴露身份。
“关你屁事!闭嘴!”
……
比绑架用网约车还离谱的,是他们的目的地是市中心知名商场上盖商务楼。
从外套内侧掏出工作牌刷了一下,泽婴毫不客气地先推李冬来进闸,看得出一路上已经对他很不耐烦。
进电梯,默默按了三十三层。
电梯门阖上,向上,再打开。背后又是恨恨地一推。
李冬来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出去。
这层楼有两家公司,左边一家是纯英文名,灯光非常亮堂,前台小妹正低头玩着手机,旁边还有人踩着滑板滑过,感觉氛围非常自由。
右边的气氛明显就不太一样,大门敞开,没有设置门禁,但是用一块巨大的石墙作为照壁隔绝了外界,仔细看石墙还是一块化石,海百合化石。大门两侧放了两个长方形的石槽,里边养着锦鲤和荷花,老派到让人以为这是个茶馆。
再往前两步,看见石墙下边还有个不起眼的供桌,摆着一个瓷质小香炉,里边燃着一盘小小檀香。但是桌上并没有神像佛像,而是一尊……岛国知名吉祥物熊本熊。
不至于这么疯吧……李冬来正想凑近看清些,从照壁后边走出三个怪模怪样的人,不由分说地就撞过来。
他们的头发分别是红色、橙色和绿色,穿着规格过大的全套西装,花纹是千鸟格,手脚很细,让人想起动画电影《卑鄙的我》中的男主。
他们眼睛瞪得很圆,默默扫视着楼道里的一切,就像三只猫头鹰,长得一点都不可爱的猫头鹰。
“让开!”
原来后边还有一个人,声音好听,可完全没有礼貌。
那人走出来时李冬来眼前一亮,是一个穿着飞行员夹克和牛仔裤的短发美人,有点走中性风的意思,但是因为五官太过精致,即使是利落的齐耳短发也让她看起来无法用帅气形容,只能说美中透了一丝英气。
“赶紧的!”
她抬脚踢了那三个人中走在最后一个的屁股一脚,动作和语言一样粗鲁。
那三个人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骂声,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甚至听起来不像汉语。但是脚下确实加快了些,几乎是小跑着进了电梯。
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李冬来再次思考。
现在转身冲到对面公司求救,应该还来得及……吧?
里边倒是并不阴沉,没有任何隔断,两侧巨大的落地窗让天光照顾到每个角落,第一感官是非常通透。
办公家具随意地分成了三个部分,应该就算是区隔了不同部门。空间内绿色植物很多,而且并不是常见的绿萝之类,有的甚至以下叫不上名字,都长得颇为欣欣向荣,应该是有人用心养护。
一眼望去,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女生坐在靠窗的电脑前认真敲打,另一个人离得稍远一些,此时正背对着,看着身材比较壮实,穿着白色的卫衣卫裤,正在认真扫地,不时还拿肩膀上的抹布擦一下积灰的角落。
最顶头的墙光洁一片,除了一扇门什么也没有。
那门远远看去颜色漆黑,和白墙形成了绝对鲜明的对比。
说是白墙就真的是白墙,没有标语、没有挂画、没有某些企业引以为傲的企业文化照片组,总之就是没有任何装饰,任性地白成一片。
泽婴绕开李冬来,走到那个靠窗的女生旁边。
此时恰好有了些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的位置上。一瞬把她照得有点过曝,每根发丝都像是浅色的。
她抬起头,好像完全不怕强光,任由阳光直照在脸上,照在眼睛上,映出淡淡的棕色。
“老大!人我带来了。”
李冬来一愣,泽婴的外表当然谈不上成熟,可是这个女生怎么看都更年轻些。
“来我这边,来我这边。”
穿白卫衣的人插嘴道。
圆脸,络腮胡,有点看不出年纪,但是天生带着三分笑意,眼角笑纹比较明显。他的眼尾是下垂的,有点憨厚的感觉。“应该不难相处”是这类人给人的第一感觉。不过盯着眼睛看上几秒,就会发现他目光中又有点狡黠。
泽婴皱了皱眉,向自家老大投去一个询问的眼色。
那女生面无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重新将注意力投入电脑屏幕上,再一次飞速地敲击。
“敝姓唐,你怎么称呼?”
说着那胖子伸出手,主动抓过李冬来握了握。
他手劲极大,李冬来吃痛可也不敢表现出来。作为一个“被绑架者”,他现在感到越来越莫名其妙,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保持紧张,还是干脆自暴自弃地放松下来。
“我……我叫Kevin……”
“好的小李,我们去那边聊。”
唐胖子歪嘴一笑,指了指办公室的另一端。
耍我么……李冬来满头黑线,看了眼泽婴,却发现他已经默默坐到那女生对面的座位上,不再理会自己。
硬着头皮坐到唐胖子对面,李冬来整了整衣衫,颇有些无所适从。他此刻的状态特别像在面试,而面试对他而言只有失败失败再失败的不愉快回忆。
“你网上的资料只写了出生年月,具体是哪天生的?”
原来是上网收集了信息么,据说现代人都会无意间泄露自己的隐私,李冬来此刻对此笃定不疑。
“是……二十六号。”
“二十六号……那就是初十,几点记得么?”
虽然觉得有点太过隐私,不过因为对方提问的语气不容置疑,李冬来还是尴尬地答了。是要干嘛?看八字命盘?
“大海水啊……水主智,可看起来倒不怎么机灵。”
那还真是抱歉啊!李冬来捏紧了拳头。
唐胖子一边念叨,一边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好像是在演算什么。
就这么尴尬地度过了十分钟,他把笔一摔,懊恼地再度开口。
“果然完全看不出端倪,就是个很普通的命格。”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冬来侧头一看,立刻认出是昨天那自然卷的矮个儿跑了进来。
“我睡过头了,不好意思。咦,他怎么在这儿?”
九狸跳上唐胖子的桌角坐着,歪着头审视李冬来。
“是叫过来灭口的么?”
“不要吓他。”
唐胖子摆摆手,示意李冬来不要当真。
“可能得做几个试验,你带他去找Brian一趟。”
九狸面对他的吩咐毫不含糊,立刻就跳到地上,一把扯着李冬来的胳膊,将毫无准备的他提得离开了椅子。
“客气点,又不是犯人。”
“……哦。”
九狸松开手,李冬来重重跌回。
“跟我走,跟紧点儿。”
李冬来在心里骂骂咧咧了几句,撑起身跟着九狸来到那扇白墙上的门前。
走到近处才发现,那扇门虽然通体漆黑,可事实上刻画了复杂的纹路。大部分是直线组成的几何图形,只是正中央有一只两条弧线组成的“眼睛”,中心是两个正在相互交融或者分离的圆形,形成一枚类似符号“∞”的瞳孔。
门上没有任何类似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