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诶,小孟同学,正主还在呢,别动手动脚的哈~”
林君禹被孟倾湘拉着,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还是龙桑九调侃着让俩人回了神。
“聊什么呢这么起劲,都拉起手来了~”
“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的。”孟倾湘松开手,面露赧色,林君禹却回头瞪了龙桑九一眼,嗔笑道,“没事,别管他,他在这逗你呢~”
龙桑九将头探过来,亲昵地搁在了林君禹的肩膀上,弯着眼睛看向孟倾湘道,“我这不是看你俩说得火热,有点吃醋了嘛~在说什么呢,我也想听听~”
“你醋个屁。”林君禹一改平日里稳重的模样,眼神里全是“嫌弃”,“小孟和我在聊那个奇怪的老人呢,几年前在大雪天「捡到」的那位~”
“刚刚听了「莴苣公主」的事,不知怎么的想到了他,就想着和倾湘聊一下。”
孟倾湘惊叹于林君禹的敏锐,还好有他,这个线索太重要了。
这位老人很有可能是协管司的旧人,从他口中很有可能能得到协管司的全部信息,他要尽快找到他,才能给许聆云一个更为明确的未来。
这么一愣神,林君禹已经和龙桑九简述了事情经过,他扭过头看向孟倾湘,问道:“小孟,你为什么要问我他的住址?”
“他……”孟倾湘沉吟片刻,道,“林老板,你有没有想过,那老人家可能是湘西协管司羁押的犯人之一?”
“自然想过。”林君禹不以为意,“只是……他是什么人,重要吗?我看你刚刚脸色都变了,难不成,你在009……见到过他?”
龙桑九在一旁已经脑补出了一篇鬼故事,装模作样恐吓道,“哎呀,那老人不会鬼喊捉鬼,自己才是那「不干净的东西」吧……”
“不不不……”
孟倾湘没法把真相如实相告,只能用“对协管司的历史太感兴趣,一时激动”的借口搪塞而过。
林君禹淡淡一笑,叹道:“那我恐怕是帮不了你了,我对协管司的认知仅限于小白楼的前身,而那位老人的住处我也无从得知,他当初坚持自己回去,所以……”
“噢,没事,哥,我也就是随口问问,不知道就算了,不提这个了~”
孟倾湘呷了口酒,酒是服务员新上的龙舌兰,辛辣感刺激了他的舌梢神经,连带着大脑也被麻痹了一片。
他突然发现自己有那么多问题想问,却最想确认一件事——这个时代的许聆云,还活着么?
如果老人家真的是协管司的犯人,他能活,许聆云就有希望活。
这个时空的许聆云能活,那那个时空也一定可以。
如果这个时代的许聆云活着……
孟倾湘的思绪突然一滞,这个假设让他产生了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
他自然希望每个时空的许聆云都活得好好的,最好长命百岁,福寿延年。
但如果……如果他和这个时空的许聆云不期而遇,他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他?
“哎,哎!想什么呢小孟?看你板着个脸一个人喝闷酒,当心别喝醉了。”
龙桑九饶有兴致地看着孟倾湘,忽然起了调侃之意,“又在想你的莴苣姑娘了?”
“哥你真的……性格和你本人的气质差太远了。”孟倾湘苦笑扶额,“你和小妮真不愧是一家人……”
龙桑九看着孟倾湘吃瘪,乐不可支,“其实你要是想了解湘西协管司,可以问我啊,我们家好歹是土生土长的少数民族,那些稀里古怪的陈年旧事我打小就听,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哟哟哟瞧你说的,这儿除了孟倾湘,谁不是土生土长的?”
小妮刚给舒颖应援完一首歌,气喘吁吁地坐下,又灌下一大口酒才缓过劲,“那我问你,上次我姥姥说的,有一些会巫蛊的苗女被湘西协管司的人暗访,后来举家搬迁,销声匿迹,是怎么回事?”
“这个么……你还真问对人了。”龙桑九慢悠悠地喝下一杯威士忌,笑容莫名淡了一些。
“我们家当时就住在失踪人口所在的其中一个村落里,你说我知不知道?”
孟倾湘没想到这个话题还有后续,激动得整个人都坐直了,他心想小妮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终于也提对了一回。
“这事是听我奶奶说的。据说当时,村口那家不仅一夜之间全员失踪,连住的房子都被烧了,村里人扑了好久的火才扑灭,里面几乎所有痕迹都被毁灭了。”
龙桑九彻底敛了笑意,面容愈发沉重。
“但村长在他们家地窖发现了一些线索,回来就警告了每户人家——如果有人来访,不管来人是谁,军方还是政府,一律拒之不见,更不能提任何有关巫蛊的事情。”
“我奶奶当时好奇,仗着自家和村长家有亲戚关系,就多问了几句,村长偷偷告诉她……那家人的命,大概率是被南京方面攥在手上了。”
“攥在手上是什么意思?”小妮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惊道,“是……是死了吗?”
“凶多吉少吧。”龙桑九叹了口气,“奶奶说村长支支吾吾的,也不肯给个明白话,唯一能确认的是——他们失踪,肯定和巫蛊脱不了干系。”
“如果只是失踪,没发现尸体,那么也有可能只是暂时囚禁在一处。”
孟倾湘适时出声,皱着眉头推测道:“他们要的是苗女的蛊术,若是苗女不肯,用家人的性命来要挟是最方便的,不怕她们不肯就范。”
“没错。”
龙桑九点点头,手一抬加了满杯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后将杯子重重一放,“但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
众人齐刷刷看着龙桑九,只见他叹出一口气,咬牙道,“村长应该是从他们家的残骸中找到了什么证据,直到临死才把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那群狗娘养的,是要借她们的蛊去搞延安那边。”
“什么?”小妮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怎么搞?”
“谁知道他们使什么阴招……这事天知地知,只有协管司那群狗腿子知道,一旦泄露出去,不仅协管司要完,整个南京方面都会被架到火上烤,那家人能拼死留下一点线索,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所以说,那村口一家,被绑走不一定是当人质,更有可能是……”林君禹心猛地一沉,“被灭口。”
“嗯。”龙桑九垂下眼,“但那群狗东西还得依仗苗女帮他们,所以大概率会留一个当人质,剩下的……就很难保证了……”
周遭的气压一下子变得很低,众人心事重重地喝着酒,与「借醉」的热闹氛围格格不入。
孟倾湘耷拉着嘴角,心里也在为苗女的悲惨遭遇叹息,但他见识过真正的协管司,甚至让罗崇文摔了两次狗啃屎……他实在不明白这个破落监狱到底要把苗女们抓去做甚。
蛊毒,苗女,延安……
孟倾湘心思一动,记忆里某些区域发出点点辉光,像入夜后的霓虹灯,跳着跳着连成一大片,驱散了一直笼罩于黑夜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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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孟倾湘回到小白楼时,许聆云已经睡了,他蹙着眉,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转个不停,似乎被困在梦魇中,脸色又白了几分。
孟倾湘蹲在床前,看着这样憔悴的许聆云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将人叫醒,又怕叫醒之后二人相对无言,气氛或是比白日里各做各的事情更为尴尬。
犹豫片刻,孟倾湘还是轻轻推了推许聆云,轻声哄道,“聆云,醒醒,你做噩梦了。”
许聆云醒得很快,两扇睫毛紧闭一瞬又打开,忽闪着看向孟倾湘。
许聆云初醒时那楚楚可怜的美总能让孟倾湘心中一颤,他一下忘了自己想好的说辞,只能磕磕绊绊道,“你,你好像,做噩梦了,我刚刚,我……”
“我梦见计划失败了。”
许聆云言简意赅,双目无神地越过孟倾湘,看向无人的角落。
“他们都被处死了,我也要死了。”
“怎么可能!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你不会有事的!”
孟倾湘一听许聆云说“死”便皱起了眉,他坐到床边,手犹豫了半晌才放上许聆云的肩膀,安抚道,“你太紧张了,放松点……即便是失败,罗崇文也不会对你们下死手的,现在还不到那一步。”
“你怎知不到那一步?”
许聆云静静地躺在那里,任由孟倾湘的手抚过他的肩膀,心中一酸,言语间也带了些脾气。
“长沙马上就要解放了,不是你告诉我南京方面已经是强弩之末?一群纸老虎,也只能靠咬碎我们这群小鱼小虾来长自己的威风。”
“啧,纸老虎根本没有牙,怕他个屁!”
孟倾湘有些无奈,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现在就把今晚听到的好消息告诉许聆云,让他能稍稍宽心,“你猜我今晚听到什么了?我今晚遇到了民宿的林老板,他告诉我,湘西协管司当年羁押的人还活着,有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还上这儿来逛了一圈呢!”
许聆云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他听孟倾湘说起过林老板,自古商贾消息通,此话多半是真的。
但他依旧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凝着眉确认道,“当真?林老板……还有没有说更多的细节?”
“骗你干啥~林老板说那老头性格古怪,但身体挺好的,看着不像是受过多大折磨的样子。”
孟倾湘阐述得真假掺半,边说边打量着许聆云的眼色,笃定道,“依我看,要么就是你们的计划成功了,要么就是有人来救你们了,总而言之,大家都能活下来,大团圆结局,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大团圆结局……呵。”
许聆云缓缓起身,唇边挂着一抹冷笑,“我且问你,是那老头告诉林老板大家都被救了,还是你瞎蒙的?他是否提及自己在哪个牢房,何时逃出,怎么逃出?”
“这……人家肯定不能说得太仔细吧,毕竟跟林老板非亲非故的……”
孟倾湘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翼,话锋一转,“但是你想啊,他还有胆量旧地重游,泯然一笑,就说明当时肯定不是什么九死一生的局面,否则一个人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绝逼一辈子都有阴影,对吧~”
许聆云对这套说辞不置可否,但也不愿再纠结下去,只淡淡笑了笑。
孟倾湘一看那表情便知许聆云不信,但他着急让许聆云放下心魔,也顾不得思虑太多,话锋一转便进入了下个话题,“其实我今晚还收获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你……想不想听?”
“什么消息。”许聆云自顾自下了床,走到桌面倒了一杯热水,吹着热气小嘬了一口,淡淡道,“今晚你难得与友相聚,不把酒言欢一醉方休,反而讨论起协管司的事情……这是什么道理?”
许聆云说罢,眼神幽幽一瞥,像钩子般甩到了孟倾湘脸上,孟倾湘顿觉脸热,想解释又无从说起,纠结半晌才顿然醒悟……许聆云说这话,是不是故意叫他自省?
他好似知道自己在逃,故意将那层打了补丁的窗户纸抹得更透,让本就赤裸相对的两颗心更加贴近。
见孟倾湘又陷入两难的沉默,许聆云在心中叹了口气,开口道,“说罢,是什么消息,和潜逃计划相关吗?”
“不相关,但……和你相关。”
孟倾湘回过神,沉吟道,“聆云,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我可能……知道你哥哥在做什么了。”
“我兄长?”许聆云蹙眉,他虽对许聆风失望,但听到他的事依然无法做到不上心。
他神色凝重地道出了自己数日前的猜想,“他……在做一些人体实验,对吗?”
“对。”孟倾湘点点头,“但他的实验跟鬼子做的那些……恐怕不太一样。”
“我原以为他是想制作生化武器,但事情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许聆云不解,“愿闻其详。”
孟倾湘捋了捋思路,道出了今晚在「借醉」听到的一切,许聆云越听越是沉默,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眼神中逐渐折射出不忍与愤怒之情。
“所以你认为,南京方面将这些苗女聚集在一起,是要利用她们的巫蛊,行对延安的不利之举。”许聆云总结。
“不是我认为,是我确定。”
孟倾湘叹了口气,“结合那个村长的遗言,你哥哥的身份和专业,以及那夜半啼鸣的诡异怪叫……我真的很难想不到那群狗东西到底在打什么坏主意……”
“可区区巫蛊,怎可作用于远在千里之外,还有贴身警卫保护的延安首脑?”
许聆云的大脑飞速运转,他边思考边在房中踱步,缓缓说出了自己的困惑,“我曾听一些话本中提到,蛊毒中的情蛊可令负心汉心痛至死,金蚕蛊则可取人灵气,敛人钱财……但这些都只是民间传闻,若真要害人,还不如一小撮砒霜来得方便。”
“若这些猜想是真的,兄长为何舍近求远?又到底为何如此自信,认定实验成功便可挽大厦之将倾,左右政局的走向?”
“若不是普通的情蛊,是心蛊,是脑蛊呢?”
孟倾湘的连声发问像一发发火焰弹,强烈的白光驱散了许聆云思绪中的浓雾,他瞳孔骤缩,猛地看向孟倾湘,“你是指……”
“他们是想利用这种蛊,控制延安的高级将领甚至首脑的行为,搅乱战局,反败为胜。”
孟倾湘冷哼一声,“好深的心机啊……对于现在的情况而言,一群活着的提线木偶,可比一群死人好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