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涵聊了近半个小时，程随安起身，正要去洗澡，手机再次响起。

“你好。”

杨老师很久没给她打过电话，或许是肖霄的要求。

他不是喜欢麻烦人的性格，住在一起，两人都默契遵守没事就互不打扰的模式生活，这对他们来说是最适宜的相处方式。

原以为杨老师是例行跟她说肖霄最近的学习情况，电话那头的话却让她怔住。

“是我们学校的保安看到的，我问肖霄，他说没有，这孩子脾气犟，不愿说的事，怎么问都不会说。”杨老师叹气，“我觉得这事，还是和你说下比较好，学校这边也会多加留意。”

“好，谢谢杨老师。”

电话挂断后，程随安抱紧枕头，慢慢将身体收紧。

临近高考，五一假期，高三年级采取自愿原则，学生可选择留校，肖霄想也没想给杨老师发去留宿的申请，不到两分钟，杨老师给他回了个‘好，收到。”

“肖霄，你不回去吗？”对面床的孟泽将包背上，问他。

肖霄：“不回，我可是咱们学校的希望，怎么也得做出个榜样。”

话刚说完，几个舍友都笑出了声。

百日誓师大会那天，他被安排上去讲话，那个担任主持人的高二学妹是这么说的。

“他，是高中三年成绩从未掉到第二的优秀学生，他，是我们这些学弟学妹追随的学习榜样，他，是我们学校的希望，有请高三二班肖霄同学上台发言。”

当时肖霄站在队伍倒数那几个，这发言不仅把他给逗乐，想着这学妹还挺有才，连带着旁边那群损友都忍不住发出狂笑，在他们起哄吸引众人目光之前，杨老师及时出现，一人一巴掌甩在脑袋，成功制止。

肖霄朝他们比了个中指，要不是杨老师以他不上台，就在家长会上叫程随安过来作为威逼，他不可能会答应。

别人都是提前告知，给到足够的时间准备，杨老师深知他不会同意，来了个先斩后奏，在学妹上台后才跟他说有这一项安排。

上台前，杨老师担心肖霄临时变卦，特意叮嘱：“给我好好讲。”

“没稿子啊，老师。”肖霄一脸委屈，“我要是紧张了，怎么办？”

“你需要吗？”杨老师朝他翻了个白眼，“紧张个鬼，赶紧的，给我上去。”

没有退路，肖霄不可能当着全校人的面，让杨老师下不来台。上台讲话，无非回忆过去，展望未来，再给学弟学妹一点建议，给同处高三的同学一点鼓励，感谢学校感谢领导感谢老师，最后来一句高考加油，完事。走上台的那一段路，不到一分钟，肖霄便把等下该说的话都已想好。

杨老师抱起手，站在台下看，不免感慨。

“老师，您这眉头都能夹住咱数学老师的三角板了，放轻松，肖霄讲得多好。”孟泽一把勾过杨老师的肩膀，“按理说，您担心我们几个还差不多。”

“没大没小。”杨老师拍向孟泽的手，“你们这几个，还挺有自知之明。”

“那是，您教出来的学生，总不会差。”

其他几个亦是附和，杨老师又气又笑，是啊，她教出来的学生，总不会差，成绩一般，但做人做事都有分寸。而台上那一个，不出意外，很有可能是她此生教学生涯中，最好的那个。

演讲结束，肖霄自此也多了个绰号，学校的希望。这透露着满满中二气息的外号，对肖霄来说还挺有用处，在别人叫他去玩，而他又不想动时，无疑是个完美借口。

比如。

“肖霄，走了，去打球。”

“不去，学校的希望要睡觉。”

再比如。

“肖霄，快，来一局。”

“没空，学校的希望要去吃饭。”

又或是现在，他这个希望得留校学习做榜样。

睡在肖霄上铺的杨延凯刚打完游戏，把手机一扔，趴在床边：“肖霄，我也不回去，我妈说我要是能上本科，就给我买我想要的游戏本，这几天你教教我呗。”

“杀鸡焉用牛刀，就那你水平，用不上肖霄，我来教你。反正我也不回，懒得看那两公婆吵架，来，给你敬哥哥背《出师表》。”对面上铺的江敬随手从床头拿起本全新的五三，一看，还是语文，再随手一翻，看到的便是这篇文。

杨延凯言简意赅：“滚。”

肖霄双手枕在脑后，跟其他舍友听这两人谁也不服谁地吵，偶尔也会加入，更多是笑。

跟他们相处，不用承受数不清的卷子习题和老师们一遍又一遍苦口佛心的压力，无需面对在外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跟踪，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轻松。

学习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吃力的事。自小跟着老姐养成了习惯，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既然处于高三阶段，那他眼下的任务便是高考。

他很清楚，很多事不是仗着那点智商或是天赋就能完成或是实现，就如游戏中的技能和工具，站在原地不动，再多技能加满，也是枉然。所以他该刷的题要刷，该记的内容也要记，还要反复记，才能在考试时游刃有余。

宿舍一共六人，杨晓和吴越昨天上完晚自习就回去了，孟泽走后，宿舍还剩他们三个。

“出去玩一局吗？”杨延凯问他们，“肖霄，你最近沉迷学习无法自拔啊，该是时候放松放松了，咱们杨老师说了，得劳逸结合，你这样子，过度了啊。机器运行久了，都会生锈，得加点油，对我们来说，游戏就是最好的润滑剂。”

“说得好，我没问题。还记得上次那几个神经病不？”江敬问，“肖霄，你看着也不好惹啊，竟然就这么放过，之前你揍张凯可没手下留情。”

“怎么可能忘，”杨延凯想起来就火大，“我当时拳头都捏紧了，还想着正好发泄发泄，学习压力这么大。结果，劲还没使上来，就给卸了，想想都不爽。肖霄，为什么不打一架？”

上周末，晚上大家出去改善伙食，快回到校门口，突然出现一群跟他们年纪差不多的混混拦在面前。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啤酒瓶，众人都没反应过来，酒瓶猛地朝肖霄砸来。

肖霄侧了侧头，酒瓶擦过帽子，砸落在身后，碎开。

宿舍几个不爱学习是一回事，打架斗殴能不碰就不碰，要说是不良学生，杨老师第一个不同意，要说是三好学生，他们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认。但怎么说，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有点脾气的都会被这一举动激怒，更不说这赤裸裸的挑衅。

就要冲上前与之干架，肖霄伸手将他们拦住。

“先等等。”

“还等个屁，艹他妈的。”孟泽甩开肖霄的手，还没往前走，学校保安大叔已经怒气冲冲举着棍子跑来，一下站在他们几个跟前，指着那个几个混混怒骂。

“你们是谁？哪个学校的？看你们这样子，也不像是学生，街头混子是吧？嘿，毛都没长齐就敢学古惑仔那一套，告诉你，你爷爷我当年混的时候，你们都不知道在哪呢，居然欺负到我们学校的学生头上来，赶紧给我滚。要不我报警了。”大叔气势很足，丝毫不怵，回头朝肖霄几个说，“你们几个小子，还不给我回去，愣在这里做什么。”

“叔，交给您了，谢谢。”这些人是冲他来的，目的很明确，不会对保安大叔做什么，肖霄不想把事情闹大，示意舍友进去，“走了，等下宿舍要关门了。”

吴越气不过，转身还要出去，骂骂咧咧找那些人算账，被肖霄一把勾住脖子，说了句快高考了，别惹事，才不得不忍下。

他们不在乎高考，奈何头顶上还有爸妈，考不考得上大学先不说，要是因为打架而导致后面无法参加考试，后果很严重。

当晚肖霄被杨老师叫走，回来后什么也没说，问起来也只是一句不认识。舍友几个没怀疑，猜测估计是在街上混的，耍酒疯，可怎么想怎么不爽。

肖霄记得那些人，之前跟过他几次，有几个还跟他正面冲突过，没想到会直接找到校门口来。要打架也不是打不过，他不想将舍友牵扯进去，到时不仅是他，连他这些朋友都会被盯上。

在弄明白这些人为何跟踪他之前，不能出事。

“看那，”肖霄伸手，指向门上挂着的文明宿舍的牌子，“好歹也是受过宿管阿姨夸奖的，怎么可以随便动粗呢，打架，不文明。”

“切，除了杨晓，在这宿舍谁好意思说自己是文明人，能拿这个牌子，还是靠他那变态似的洁癖加强迫症。”江敬从上铺跳下，两步蹦到肖霄床上，一巴掌拍在他腿上，“肖霄，你别给我装，给个话，真不出去玩？”

杨延凯也跳到下铺，三个一米八以上的男高中生挤在窄小的宿舍床上，肖霄都怕自己的床承受不住，总觉得下一秒这焊的铁床就得塌，床板都要断。

“行。”

肖霄没意见，之前懒得出门，是不想碰到那些人，假期要玩，那就玩。说完，他拿起手机给程随安发去一条消息。

‘这个假期我不回去。’

程随安回得很慢，接近一个小时才收到她的回复，依旧是短短的一个字。

‘好’

假期的商场几乎都是人，从游戏厅出来，肖霄三人上四楼找地方吃饭。

寻了一圈，几乎每个餐厅门口都排着一长队，三人心照不宣准备下楼，打算到外面解决。

刚路过一家烤肉店，里面突然传出吵闹声，在店门前排队的人齐齐往店内看去，就连附近闲逛的人也都停下脚步，甚是八卦和好奇。

肖霄被前面突然停下的情侣挡住路，只好从旁边绕过去，刚转身，看到店里跑出两个人。

其中一个，他认识。

本是拉着程随安一起跑，没料到门口围了这么多人，张佳佳一愣，差点与人撞上，及时松开程随安的手才堪堪避开。她往前跑了几步，发觉程随安没跟上，赶紧折返回来，边喊：“小安，别愣着啊，快跑！”

此时从店里追出三个男的，中间穿着白色短袖，上面一大片茶渍的男人更是冲上前，肖霄眼疾手快，一把拉过程随安，将她护在身后。

杨延凯和江敬在前面等肖霄，见他出手护着一个女的，疑惑对视，下一瞬朝他走去，站在他身边，正好将张佳佳掩护。张佳佳被这么一挡，赶忙刹住脚步，好悬没撞上。

“小子，别多管闲事，他妈的给我让开。”白衣男指着肖霄几个，怒道，“艹你妈的，给脸不要脸，惹了我们几个还想跑。”

说着就想动手，肖霄三人站在那，看着也就是高中生的年龄，可高高大大的，多少震慑，男人一时不敢轻易出手，这个年纪的男生动起手来，大多不知轻重。

周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肖霄脱下帽子，递给身后的程随安，后者接过，默默戴上。

“呸，是谁不要脸啊，明明有空桌不坐，非要跟我们拼桌，还要加联系方式，加你祖宗，不给还动上手了，滚！”张佳佳虽不知这三个男生为何要帮她们，瞧见程随安戴上肖霄的帽子，心里有了底。她不认识，程随安和拉着她的男生肯定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