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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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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万森对她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吃点东西吧。”

此时是午夜,饭点早过了。朱诺失笑地回头看了看背后,叫住斯万森的是个比他略年长些的男人,也穿着制服。

她在街角等着,夜风中时不时传来零散的对话声——一些口头的嘉赏、一些关于升职的许诺。

终于,那个身着制服的男人在斯万森的肩上拍了两下,终于放他走了。

斯万森朝她藏身的街角走了过来,“偷听,哈?”

朱诺眨了眨眼,厚颜无耻地说:“怎么这么说人呢?我在这等你,声音是自己飘过来的。”

斯万森笑了一声,抬脚往家的方向走。

朱诺跟了上去,不失时机地打探:“那是你上司?”

“嗯。”

朱诺默然片刻,复述了一句他先前说的话:“有人‘需要查清这件事,这件事就会被查清’。”

斯万森没有否认她的暗示:“是我的上司授意的调查,以及他在总督府里的盟友。”

朱诺依然没有什么强烈的失落或震惊,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斯万森并没有注意到她微妙的情绪,但很快换了个话题:

“对了,你和戴安娜聊过?”

她含糊地说:“聊过几句。怎么了,这个案子会殃及到她?”

“怎么会,她是提供重要线索的线人。如果拉尔森的所作所为判成通奸,就需要给配偶提供补偿。”

朱诺努起嘴,点点头。

“她可不简单哪。”斯万森看了她一眼,像是抑止不下八卦之心,摇着头继续念叨,“有多少人能揭发自己的配偶?”

“很多啊,”朱诺说,“玛格丽特、安、爱丽丝的丈夫,都这么做了。”

“这些都是谁?”

“‘女巫’们的丈夫。”

前段时间,她在去鹰巢旅馆打探过消息后,又去报社读了往年的旧报纸。

结果,除了利娜的事迹外,她还读到了许多瑞典其他地区女巫审判的案例,其中有许多是她们枕边人揭发的。

朱诺边走边愤愤地说:“牛羊死了是女巫毒害牲畜,刮风下雨是施法影响天气,‘失去性能力’是诅咒破坏婚姻……真是什么事都能赖到女人身上——”

旁边的斯万森神情尴尬,半晌才严肃地说:“《出埃及记》里说,‘行邪术的女人,不可容她存活’。”

朱诺一口气哽在喉咙里。这天早些时候还觉得斯万森人挺好的,现在她只想撤回刚才的想法。

她压着火气说:“那你就当收不上税是利娜施魔法搞的鬼好了?咱们今天忙活什么呢?”

斯万森的脸僵了一瞬——这话戳到了他的软肋。税收是他赖以生存的饭碗,林雪平这样的重镇收不上税,王室是可以直接问责的。

问责下来怎么办呢?说是女巫作祟?

朱诺在心底冷笑。她觉得这些达官贵人心里清楚得很,这些针对某一群体的迫害,无非是转移矛盾、维持稳定的手段罢了,真要拿上台面,在国家大事上让她们背锅,谁会信?

她气愤地说:“拉尔森性骚扰女工是板上钉钉,我刚才说的这些指控可纯是捕风捉影。”

斯万森沉默地垂下眼睛,没有回应。他的沉默中包含了很多问题:性骚扰要如何定罪,何况是非直接的受益方;女巫审判由牧师主持,怎会是捕风捉影;为什么你能如此确信地提出这些,仿佛它们是不言自明的真理?

朱诺听着两人单调的脚步声,将恶人绳之以法的快感渐渐褪去,对世界的失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她长出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天空。

低矮的楼宇间露出的夜空漆黑如墨,仿佛整个天穹都被浓重的黑幕笼罩。没有月亮的映照,只有稀疏的星辰在无垠的暗夜中倔强地闪烁,像深渊中渗出的微光。

三百五十年后的夜空比这更亮吗?

宇宙如此深邃、寂静、黑暗、无垠,想要照亮它,需要多少光芒啊。

无论如何,她愿意相信,地面上属于人类的时代,未来永远比过去更光明。因此,她会永远深耕于现在。

回到斯万森的宅子附近,两人远远地就看到一头金发——尼尔在屋门口等着。

斯万森怔了怔,随即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欣慰的微笑,眼里泛起柔和的光:“尼尔小时候就这样,在家门口等我下班。”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追在自己身后要糖吃的小孩,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男孩青春期叛逆的日子或许还没过去,但这一刻,尼尔在等他,这就足够了。

朱诺配合地笑着,跟着斯万森走进院子。这时尼尔也看见了他们,迎了上来,径直走向斯万森。

斯万森的眼睛有些湿润,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尼尔也抬起了手臂。

下一秒,尼尔狠狠地挥拳砸向父亲的鼻梁:“混账!”

剧烈的痛楚瞬间传来,斯万森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鼻梁的钝痛蔓延到脑门。他伸手去摸,一手温热的鲜血。鼻梁可能断了。

他猛地甩掉手上的血迹,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上帝啊!你在干什么!”

尼尔甩了甩手腕,又挥过来一拳,嘴里怒吼:“你怎么能让朱诺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为了工作还有底线吗?”

斯万森险险避开了这一拳,差点摔倒。

“我的天哪——你在说什么?停、停——你能不能先停下来,我们好好聊聊?天哪,我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吗?”

朱诺也被这一变故惊得目瞪口呆,这才想起来要拉架。她瞅了个空,抓住尼尔的手臂往他身后一扭。

尼尔吃痛,手肘一弯,整个人不得不低下身子。

“朱诺!”他用一个别扭的姿势回过头。

朱诺看到他平静下来,才慢慢松开他的手臂,同时退开了一点。

“朱诺?”尼尔看到她退半步的动作,脸上的欣喜消散了。

“斯万森先生什么也没让我做,今天——昨天的沙龙是我自己要去的。”朱诺面无表情地说,“我有个朋友在里面,我想要在现场保护她。”

“那么是我想多了?”尼尔呆呆地站着,血从他的手背上滑落下来,一滴滴落在地上,“可是我听说……”

斯万森朝他俩慢慢走了过来。朱诺被尼尔盯得有些不舒服,更不想让斯万森误会她和他儿子暗通款曲,万分尴尬地抬手扶住了额头,又稍稍退开了一点。

“嗯,你听说沙龙上有女孩受到伤害,是吗?”她说,“我们就是去解决这个事情的——你父亲做了很多,做得很好,救下了我的朋友。”

尼尔看了父亲一眼,斯万森的衬衣前襟已经染上了血,他正用手绢按着鼻子,也在看着他,眼神里颇有些心碎。

他又看向朱诺,朱诺也在看着他,用的是她那惯常的眼神,忧虑的、认真的、温和的,那看小朋友的眼神。

这时屋里亮起了灯,管家和仆人都被惊醒了。看到院子里这一幕,大家都吓了一跳。

管家把斯万森带到沙发上坐下,开始为他处理脸上的伤口,又派了一个人去把医生叫起来。

一帮仆人点灯的点灯、打水的打水,一时间客厅里人影晃动、脚步匆匆。

朱诺站在角落,将所有人的动作尽收眼底。她抬起头,忽然瞥见尼尔垂着肩膀,一个人顺着楼梯往上走。

左右自己留在楼下也帮不上什么,她便悄悄跟了上去。来到二楼走廊,眼看尼尔要把屋门摔上,她伸脚抵住了门。

预想中的巨响没有响起,尼尔回过头来,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朱诺。

他悻悻地说:“你来干什么?”然后把外套往床上一摔。

“我可以进来吗?”朱诺柔和地说。

他扫了一眼房间,垂下的头轻轻点了点。

朱诺走进房间,眼睛扫过房间里的陈设。屋里一张床、一副桌椅而已,窗下摆着一张画架,画上盖着薄布。

她收回目光,把椅子拖过来坐下:“你的手,让我看看。”

尼尔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唇,还是缓缓地伸出了右手。他的手指修长,手背上有几道已经干涸的血迹,指节上还留着几个未结痂的小口子。

朱诺拿出手绢,轻轻把他指节周围的血迹擦干。

看着那些小口子,她皱起眉头:“你等我一会儿,我去问管家要些药,好吗?”

“别去。”他急急地说。

朱诺有些惊讶,但还是停下了动作。

尼尔收回手,把它藏在膝上,避开了朱诺的目光,低声说:“没那么严重,不用打扰他们。”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朱诺没有坚持,“不过,你不该那样对斯万森先生的。”

“我只是担心你。我听说过卢卡斯是什么样的人,我不希望你和他在一起,那样很危险。”

朱诺无声地长叹了一口气:“你不该假定我只会受别人摆布,不管是斯万森先生还是卢卡斯。”

尼尔不说话。

“好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朱诺拿出哄孩子的十二分耐心,“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去睡吧,好吗?不要碰到伤口。“

尼尔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最终点了点头。他看着朱诺离开房间的背影,总觉得里边有些逃避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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