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的路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终点。
再往前就能看到住宅小区的大门,抬头能望见的变成了琴谱般的黑色高压线,但那里不是没有生命。
乌鸦?江云有些意外。
几只黑色乌鸦停在高压电线上,偶尔低首梳理羽毛。
“哇!这里就是泰和原著吗?那个零一组常去的别墅区啊!”
朱星辰看见“泰和原著”的几个鎏金大字便兴奋地嗷嗷叫,他快步上前以大字为背景连拍几张自拍,“哥今个也是有幸来富人区啦!”
忽然,他醍醐灌顶般跳了起来,“不对哇!原来诤诤才是那个下乡体验生活的富二代吗!”
管谏诤拿着门卡打开了闸口,“以前我父亲是做生意的,我妈喜欢种花又喜欢安静,有那么几个钱就买了栋角落的别墅。”
过了闸门果然仍需走一段路,或许是地段不好的原因,这栋位于角落的别墅还附带了一大片花园。
江云双眼瞪大,“这个季节……是玫瑰的季节吗?”
几乎无人会踏足的角落藏着一片花园,此刻花园中正有多多鲜红的玫瑰含苞待放,芳香馥郁沁人心脾。
朱星辰也惊叹点头,“哇!好壮观!”
在秋冬季节见到那么一片玫瑰,确实挺震撼的。
如此玫瑰却没能惹楚伏天停驻一秒目光,他转头问江云:“你喜欢玫瑰?”
怎么又问?
江云耐心解释:“我并没有特别喜欢的花卉,我只是喜欢欣赏精心雕琢后的珍贵作品。”
很明显这些玫瑰花都是阿姨精心培育的,不然它们也不会在这深秋盛放,应该?
楚伏天若有所思。
“大家知道我妈以前是干花卉的,前些年还能到市场去抢花,只是现在年纪上来有些力不从心,就只打理自家花园了。”管谏诤指着玫瑰丛解释到,“这个品种叫‘四季玫瑰’,一年四季都能开放而且好养活。”
江云点头,“如此鲜红的四季玫瑰,一定是阿姨精心照料才有了这般美景。”
优秀捧哏朱星辰点赞:“阿姨厉害!”
“孩子们来啦。”
似乎是听到了朱星辰咋咋呼呼的声音,秦无纾在围裙上擦两下手开门,排骨汤的鲜香也跟着涌出。
“哇!阿姨种花厉害,做饭也好厉害!汤好香!”朱星辰毫不吝啬他的赞美和口水,秦无纾这个大厨自然也高兴。
她还想招呼男孩们进来,但转身看到家里乱糟糟的模样,双手一拍有些懊恼:“哎呀!收到诤诤消息光顾着烧饭了,忘记收拾客厅了!”
然而看起来这别墅的大客厅光一个小时可收拾不完,这里没有沙发茶几,原本空旷的地板上堆了不少田园土泥炭土的袋子,还有椰糠陶粒有些散落在地。
空花盆堆得有小山高,其他地方则稀疏摆了不少品种的花草,芦荟吊兰水仙,开花的没开花的不开花的都有。
就是没有几个大男人能坐的地方。
厨房外倒是有张两人座的小桌子,那里应该是秦无纾和管谏诤每天吃饭的地方。
但也不够六个人坐,两两挤一边那也太憋屈了。
秦无纾抱歉地笑了笑,“不如就坐外面吧,还好今天不太冷,屋里再开个暖气开门吹着。”
大客厅的落地窗外有个阳台,阳台的桌子比厨房前的大不少,上面铺了四筐满满当当的多肉盆栽。
朱星辰拉着满脸不情愿的范郁一起,帮着管谏诤和秦无纾将多肉筐搬走,再用抹布擦去土灰就够六个人坐了。
座椅是从客厅角落搬来的,是能放一盆花拍照的艺术高脚木凳。
秦无纾:“不好意思啊,平时没亲戚来就没常备大桌子和椅子,委屈你们几个大小伙了。”
江云微笑着递上手中的果篮:“没事的阿姨,也怪我们突然来叨扰,这些水果请收下吧。”
“对对!我也带了水果,柿柿如意呀阿姨!”朱星辰跟着将自己买的一箱柿子递上。
秦无纾笑着点头,“好,谢谢孩子们。先喝点茶,我去炒菜,马上就能开饭。”
坐在夕阳西下的花园中,背靠暖气与鲜香,迎面有凉风与花香,这混杂的气味又奇怪又和谐,不过呆久了也就闻不到了。
江云稍稍转头便能瞧见在厨房中挥舞锅铲的秦无纾,同样的,秦无纾抬眼便能看见花园前的他们。
视线偏移几分,江云看见有尊玉菩萨被供在墙壁的高木台上,“阿姨信菩萨啊。”
管谏诤:“我爸经常出门做生意,我妈担心他便求了个玉菩萨供在家里保平安。现在我要出门上班我妈就会担心我,在玉菩萨前求的就是我平安了。虽然我不信菩萨,但给我妈留个心灵寄托,她也不会太焦虑太忧心。”
江云朝朱星辰眨眼,“你说的单亲家庭?”
朱星辰有些脸红支支吾吾:“我,之前也没仔细问过,他说他爸不在了,我就以为是离婚啥的……”
管谏诤摇头,“没有,我爸妈很恩爱,只是我爸不太幸运出了车祸。”
江云见他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悲伤的微表情,不知是事情过去太久,还是变成异种后情感淡化。
但他还是习惯性回到:“节哀。”
管谏诤笑了,“已经过去快十年了,现在人说不定都十岁了。”
江云瞪大眼睛,“转生吗?那你能认出他吗?”
“不,那不至于,我只是开个玩笑。”管谏诤汗颜。
“那楚组长可以吗?”江云好奇地转头问到。
楚伏天勾起骄傲又自信的笑容,他很喜欢江云询问他依赖他的感觉,“我的确可以看见灵魂,也能大致分辨出转世前后同频的灵魂,但管谏诤父亲的灵魂已经淡化,他得站在我面前才能认出来。”
江云惊叹到:“那也已经很厉害了,听说天师算卦只能算到转世的大致方位,想算转世八字需要付出很多代价。”
朱星辰听到“天师”二字就想起零一组那群人对他的冷眼,他东望西望找着新的话题。
“诶,那些衣服是啥情况?”
朱星辰指着阳台的木栏杆,上面挂着几件破破烂烂的旧衣服,样式与脏污程度可以说与这栋别墅格格不入。
管谏诤:“我妈修剪花枝打理花园时太过专注,园艺剪铁围栏啥的不小心就会勾破衣服,所以旁边放着些旧衣服,打理花园的时候就套上。”
“原来是这样。”朱星辰点头。
但这些衣服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以江云目测,这个肩宽和长度,就算是管谏诤穿也是松松垮垮,难道是他父亲以前的衣服?
思索间,秦无纾拿来两个竹篦放在桌上。
江云起身,“是要端汤锅吗?阿姨,我来帮你吧。”
秦无纾:“好,那就谢谢小江医生了。”
朱星辰连忙跟着站起身,顺便把范郁也给拉走,“我也来我也来!还有你,范郁!跟着来吃饭却一句话都不说,还不来一起帮忙表示表示态度!”
范郁:“啧。”
再怎么不情不愿范郁也不会当着秦无纾的面开怼,他绷着嘴角双手插兜,只跟在朱星辰后面看戏,完全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几人的脚步声远去,管谏诤抬头,无比认真又夹杂着期盼询问楚伏天:“您方才说的是真的吗?吾神。”
他说的十岁只是引用网友的调侃话,但楚伏天可从来不会夸大其词。
这么多年来,管谏诤一直以为楚伏天只是不被时空规则约束的怪物,没想到祂还能看见人的灵魂。
“那我是不是,还能见见我的父亲?至少,能看看他如今过得好不好。”
楚伏天单手撑着下巴望着屋内的厨房,温柔地看着礼貌微笑的江云,口中却吐露出冰冷的话语,“如果那个痴傻的孩童能站在我面前。”
管谏诤瞳孔紧缩,额头感受过的深秋的风似乎从没有如此冰凉,他苦笑着,“我明白了……”
厨房内的氛围比阳台热腾多了,泡在饭菜香中,就是再紧绷的神经都能放松下来。
朱星辰用力深吸了一口,朝秦无纾比大拇指:“阿姨厨艺杠杠滴!”
秦无纾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小朱还是那么嘴甜。”
“这些都是要端出去的菜吗?”江云一手一盘炒青菜和番茄炒蛋托起。
“对,还有这盘红烧肉,那盘白斩鸡,砂锅里是红烧猪蹄,汤锅里是排骨汤。”
“这排骨汤好大一锅!阿姨你别动,我们来搬。范郁你来!”
朱星辰实在是看范郁这态度不爽,端起汤锅就往范郁胸口送,秦无纾当是男孩子们间常有的打闹,笑着端起旁边乘着红烧猪蹄的砂锅。
但没想到阿姨对孩子们的爱太多,排骨汤里的料太足,以至于飘着油花的汤有些满溢,被朱星辰快手快脚一抬,汤洒出来不少,大部分还都泼到了秦无纾的手臂上。
“啊!”秦无纾痛呼,端着的砂锅也因疼痛倾斜。
“啊!阿姨对不起!”
朱星辰大惊失色,他惊慌地直接伸出双手捧住了砂锅下方,好在秦无纾的注意全在自己手臂上,没发现他光手托烫锅的异常。
秦无纾将沾满烫的袖子提起,“嘶,不妨事。”
江云皱着眉将菜盘放下,他拉着秦无纾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快冲凉水!要是大面积烫伤可就不好办了。”
秦无纾扯下袖套拉起袖子冲凉水,江云发现她手臂上有淡淡的抓痕,还有些几乎平行的明显划痕,也有几分像是自残的痕迹。
“妈,怎么了?”管谏诤听到动静跑来。
朱星辰捧着锅欲哭无泪:“汤洒了,烫到阿姨手臂了!”
管谏诤冷静到:“家里有烫伤膏,我去拿。”
好在事情在被朱星辰喊叫得鸡飞狗跳之前平息下来,秦无纾穿着长袖还戴了袖套,涂了药膏后就没什么大碍了。
脸色惨白的朱星辰也在秦无纾的安慰与美味的饭菜中缓和,带着歉意喝了三碗排骨汤,吃了五块红烧猪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