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纾推着装菜的小推车来到他身边,“小江医生怎么一个人在这?在等人吗?”
江云微笑,“是啊,今天和管谏诤出外勤,我在等他。”
二三组外出寻人找线索,管谏诤应该和妈妈说过不一定准时回家吧?
“这样吗?你们是不是没沟通好集合的地点?”
江云一愣。
秦无纾面色如常,但江云总觉得她在瞪着他,“诤诤现在在福星小区的侧门啊。”
江云眼睛一眨,张口就来:“可能是他临时收到了组长的通知,阿姨知道的,我们组经常会遇到突发状况。”
“这倒是。”秦无纾赞同地点头,“没关系,实在不行你就来我们家等他,和诤诤说一声,总比站在冷风里等要强。”
阿姨盛情难却,江云出于礼貌便点头答应了。
手机发消息给管谏诤和楚伏天,江云还是没法安下心来。
他们应该是要等夜魇的残骸完全燃烧殆尽,之后还要处理现场,处理完不知是原地下班,还是来接他。
希望,楚伏天能快些来吧。
走向泰和原著的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冷冷清清,连带着江云的心也凉了起来。
或许朱星辰空穴来风的猜测是对的,秦无纾对孩子的控制欲格外严重,甚至要精确掌握管谏诤的动向。
管谏诤多年来似乎已经习惯,他并未意识到母爱化作了他自由的枷锁。
不是每个小时响铃的手机,不是毫无语调的通信询问。
是在其他人找不到他的时候,只要问他的母亲,她必定知道他在哪里。
伪装以温柔的话语,包装以无限的自由。
而他终将回到母亲身边。
畸形的爱么,江云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问题应该并没有那么简单。
管谏诤家别墅的阳台上没什么变化,清理干净的桌面放回了一半的盆栽,昨天做客搬来的凳子并未挪走。
江云也不在屋内叨扰,医疗箱放在桌上,坐在一旁吹风,有人来也能一眼看见他。
昼短夜长,在他踏入花园时,天便彻底黑了下来。
江云抬头,完满的明月正悬挂在天,今天是农历十五。
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惊醒江云,仿佛有一层透明的看不见的薄膜穿透了他的身体,与当初他第一次进异常调查局一样。
“小江医生,坐外面挺冷的吧。”
秦无纾脚步无声,她端了杯热水放到江云面前,眼角的鱼尾纹是温柔的,但略微混浊的眼珠没有情感。
莫名的危机感如针扎着江云后脑勺,他想将箱子中缩小的锤头和镰刀拿出来放外衣口袋防身,但秦无纾一直在盯着他。
“我再给你拿些零食来,水不太烫,可以直接喝。”
江云观察着秦无纾,慈祥的笑容无懈可击,就是老戏骨都没法将嘴角的弧度勾得如此恰到好处。
她方才放下杯子时同样也没有声音,比机器人掌控距离高度还准确。
昨天晚上都还正常,怎么才一天秦无纾便处处不自然了?
江云此刻精神高度集中,周围的风吹草动他都会用余光捕捉,亮着昏黄灯光的别墅中,似乎有其他人影藏在暗处。
他瞥了两眼,总觉得那身形过于高大又瘦削,就像是白天见到的夜魇。
夜魇?
江云从来都相信自己的直觉与判断。
“不用了阿姨。”
江云抓起医疗箱的把手,三两步便飘一般地离开阳台,站在了花园小径的中央。
他身体微微□□,有任何异状他都能抬起医疗箱先行抵挡。
“我想起组长交代过其它任务,不过现在已经过了加班时间,我可以先回家休息了。”
“小江医生就走了吗?你热水都没喝一口。”
秦无纾的表情逐渐淡去,五官在舒展,乍一眼甚至都不像秦无纾本人的样貌。
她已经失去了人类的意识,似乎完全成为了未知物的傀儡,成了某物降临的容器。
“阿姨……秦无纾,你还是秦无纾吗?”
本该继续周旋的江云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直白地问话,说出口的瞬间他便抬起了医疗箱。
“嘭!”
也不知是什么在医疗箱前爆炸,而且角度巧妙,没炸退江云,只是扭动了他手腕,一个卸力医疗箱擦过他耳朵向身后飞去。
不知名的爆炸还炸松了卡扣,医疗箱如钢铁的蝴蝶般扑到了玫瑰花田中。
幸好江云平时将里面的瓶瓶罐罐都绑紧还塞了泡沫垫,没有出现天女散花的壮观场面。
“原来如此,你是看见祂们了啊。”
“秦无纾”似笑非笑,一只只夜魇不再躲藏,他们从“秦无纾”身后的落地玻璃窗挤出,翅膀受到阻碍也继续前进,四面玻璃刹那间破碎,给“秦无纾”撒下一瞬的七彩背景。
八只夜魇拱卫着“秦无纾”,没有祂的命令,夜魇们也不敢对江云动手。
空气凝滞了几秒,江云却觉得度秒如年。
听见身后凌乱的脚步声,他忐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管谏诤率先冲到花园铁栅栏门前,只一眼他便看出了母亲的异样。
他面色狰狞嘶吼到:“不管你是谁,立即从我母亲的身体里滚出去!!!”
同样急忙跑来的朱星辰在他身边被吓得浑身颤抖不敢说话,他从没见过管谏诤如此生气暴怒的模样。
“秦无纾”抚上胸膛,更像是要触摸心脏。
祂微笑着回答:“对于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这个团体票已经很便宜了。”
“拆除违章建筑不需要买票。”
馥郁花香捧起飘扬风衣,江云面前沉重的气场瞬间被推开,不远处的空间似乎都因两者的针锋相对而扭曲。
楚伏天与“秦无纾”眼神交错,须臾间就像有千万无形的刀剑相博斥,还站在中央的江云感觉皮肤有些刺挠。
“江云,过来。”
清冷但沉稳的声音在呼唤着江云,被两位高阶异种定在原地的人类有了行动的勇气,他转身便朝楚伏天奔去。
楚伏天同样也在向他迈步,甚至伸出双臂急切地想将他捞进怀中。
江云也将他的担忧与焦急映在眼中。
或许原本所向披靡无所畏惧的二三组组长,现在有了致命的弱点。
为什么会让一个人类成为他的弱点?江云现在还不明白。
“想带人离开?你是不是没把我放眼里?”
“秦无纾”瞪大双眼,一圈圈异色的波纹自瞳孔发散,朱星辰他们虽然敢对抗着恐怖的威压,但一点不敢直视祂的双眼。
圆波震荡,空气也跟着动荡起来,在楚伏天接住江云的同时,黑暗中的影子被捏成细线围住了二三组所有人,黑线紧接着疯狂增殖,黑色的牢笼生长而出,在毫秒之间遮蔽天空,就像有个巨大的灰黑色半透明的碗罩住了他们。
“别怕。”
江云听着楚伏天的安慰声,但身上铁箍般的力度让他无法动弹。
朱星辰拳握火焰朝屏障砸了好几下,但连丝毫震动都没打出来,范郁也跟着踢了几脚,自然也无法撼动。
本就到了黑夜,头上的屏障更是漆黑,以江云人类的视觉根本无法察觉屏障中的杀机。
楚伏天揽着江云后撤,一滴轮胎大小的微透明的暗红粘稠物滴落,砸在地上四溅发出“滋滋”的声响,如酸液腐蚀着一切。
闻到浓烈血腥味的江云并未动摇,甚至从始至终他的心跳都没有剧烈变化。
粘液并不做自由落体运动,楚伏天能反应过来,朱星辰他们可躲不了毫无气息的暗杀。
“唔!痛!”朱星辰的背如灼烧般疼痛,从他免疫火焰开始就没尝过这样的疼。
范郁绷着嘴用尽全身力气憋住了即欲脱口而出的连篇脏话,他今天受的伤是不是太多了点!
管谏诤也淋了一头腥臭的脓液,也不知是不是他恢复能力太快,他并没有感到疼痛,摸了摸额头,也没有腐蚀的伤口。
管谏诤:“朱星辰,范郁,你们感觉怎么样?”
朱星辰:“火辣辣的疼!”
范郁:“烦躁,不爽。”
江云感觉不到的,从伤口涌出的独属于异种的能量正在向上蒸腾,黑色的屏障正在吸收他们的体力,就像是在消化他们一样。
朱星辰不服:“为什么诤诤没事!”
江云探头。
范郁冷笑一声,“因为我们的‘营养价值’更高吧。”
朱星辰:“你这是在歧视诤诤吗?”
江云认为并不是营养价值的问题,“秦无纾”被异种附身,但对孩子的深刻的爱依旧存在,这只是一位伟大母亲最后的反抗吧。
他不由得看向屏障之外的“秦无纾”,明明连头顶的威胁都看不见,他却能看清“秦无纾”的身影,连衣服的颜色都一清二楚。
就像是故意引起他注意,引诱他走出去一样。
楚伏天握住他的手,“江云,你在看什么?”
江云:“楚组长,这个屏障打不破吗?”
楚伏天沉吟,“暂时。”
“如果有了烬主的力量与法器的帮助呢?”
“你想做什么?”楚伏天的手臂被推开,他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惊慌颤抖,“外面还有夜魇,你出去太危险……”
他已经预见了江云的行动,但光是想到江云要离开他,维持着人形与理性的准绳便岌岌可危。
楚伏天的内心正在与恐怖的想法进行斗争,以至于阻止江云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他怕自己没控制住伤了江云。
“我想尽快找到大家的生机。”
江云抬头微笑了一下,虽然他看不清楚伏天的脸,但能捕捉到他颤抖的声音与凝聚的视线,楚伏天总会这样看着他。
“别去……”
“相信我,楚伏天。”
江云毅然决然走向他唯一能看清的“秦无纾”,滴落的脓液也识趣地避开了他,黑色屏障对于他来说居然形同虚设,不费吹灰之力便站在了月光下。
楚伏天瞳孔紧缩,理智瞬间被冲垮。
那可是比他年长许久的老牌星外神祇,江云这一出去,还能回来?
他咬牙切齿,常年冷峻的脸庞变得狰狞。
江云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