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纾”想让谁看就让谁看，除了祂钟意的对象，即便是星外神祇也不能窥探。
江云的背影融入那层他暂时打不破的灰黑后，楚伏天自然也看不见江云了。
他一直不敢撕开面具，坚持维持着高冷可靠的表象，不就是为了让江云不会害怕逃离么？
如今他连人都留不住，捧在手心不敢动的珍宝自己溜走，伪装矜持的作风还有什么用！
楚伏天死死盯着江云消失的那一点，空虚与不安迅速充斥胸腔，心中的黑洞迅速膨胀，无名的怒火席卷了他整具躯壳。
“他是我的。”楚伏天再度对自己强调。
“轰！”
自他正上方坠落，想吞噬他的一团脓液被凭空出现的粗壮触手拍飞，恐怖的撞击声如警钟在朱星辰三人脑中敲响。
朱星辰大喊：“快撤！”
管谏诤和范郁立即朝声源跑去，三人抱团不敢靠近楚伏天。
这次情况与先前在调查局的“失控”不同，楚伏天此刻并不是双腿变成八条触手，而是从他的周身凭空长出十几条比两人合抱还粗的黑色触手，仿佛是从地狱召唤而来的凶兽。
触手们无意识地疯狂朝四周击打，忠实反应着楚伏天混沌愤怒的内心，敌我不分地将整个空间轰得砰砰作响。
朱星辰三人躲着消化液的同时，还得防备着楚伏天乱挥的触手。
“完了完了，组长这是要彻底疯了啊……”朱星辰跑到楚伏天对角的屏障角落，乖乖弯腰蜷缩起来，“组长怎么不把腿变成触手，召唤这些黑不溜秋的干啥……”
范郁双手抱臂，“失控了还怎么变。”
管谏诤也跳来蹲在他旁边，“你不是知道那只是拟态？这才是正常情况。”
“我知道，只是那样的组长可爱一点，小触手也好对付嘛！”
管谏诤忽然福至心灵，他高声喊到：“组长！你得攻击一点定点突破，才有可能破开屏障去找江云！”
江云的名字果然有用，所有两人合抱粗的触手开始有规律地击打向江云身影消失的那一点。
朱星辰伸出大拇指：“诤诤是懂组长的！”
管谏诤挥去额头不存在的冷汗，“过奖。”
*
江云冷静走出屏障，打开的医疗箱就在脚边躺尸。
只要弯腰，他便能抽出合金棍或是取出镰刀与锤头，可他的视线却被某种力量强行固定在“秦无纾”身上，明明江云的头脑十分清醒，身体却强行再向前走了两步。
“秦无纾”微笑地看着他，居高临下的眼神中有些许欣赏，祂也朝江云走近。
“秦无纾”抬头，祂递给江云一个高脚酒杯，里面盛装着深红色的液体，正是夜魇的血液。
身体的控制权似乎回来几分，江云手指抽动两下似是要抬起，但几秒过去仍然贴着裤缝，完美符合军训站军姿的要求。
一个人不敢轻举妄动，在八只夜魇和“秦无纾”的注视下，江云冷静接过酒杯。
对面没有动手的意思，“秦无纾”也只是微笑着等待他动作。
只是缓慢放下的手与好奇探究的眼，无不在表明着——祂希望他喝下。
江云轻轻晃动酒杯，里面的液体似乎就只是红酒，但随着水波荡漾，阵阵轻柔的奢靡的芳香直扑面庞，江云光是闻到这酒香就已经红了脸。
酒劲这么大？
光是氤氲的酒气就熏得人脑袋昏沉口舌发干，月光也在酒液上流连闪动，似乎在无声催促他喝下。
江云只觉得周围太安静了。
“秦无纾”和夜魇很有耐心地无声等待，他身后的屏障也隔绝了其中响动。
江云似乎能听见“酒液”蒸发的声音，夜魇的呼吸声编织出暧昧的旋律，只要喝下这殷红的美妙液体，他便能体会到无上的快乐……
真是如此吗？
夜魇一族，看起来瘦骨嶙峋，就像是传说中又高又瘦长着蝠翼的干枯的吸血鬼。
但你若是能将祂们劈开，那些撑起表皮的骨架便会流出酒红色的血液。
祂们的血液又被称作深梦的澧泉，据说有着让人上瘾的香气和无与伦比的美味。
世间的一切早已标明价格，若他喝下这琼浆玉液体会快乐，那么他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江云瞬间冷静下来，甚至对方才诱惑他的“酒液”有些反胃。
能倒掉吗……
江云抬眸，当他将视线从“酒液”中拔出时，高位者拟订的未来便发生了改变。
他将酒杯举起，荡漾的酒红遮住了他的薄唇。
【布什内尔】
“轰！”
纯白火焰在深红色酒水之上诞生舞动，这团火焰将酒水中的养分完全燃烧，江云在火焰中看见了许许多多个噩梦。
失足从高空坠落，被僵尸追杀，考试分数没有及格，求职面试未通过……
尽是些普通人会做的噩梦。
这些画面如纸片飞速闪过，它们只是表面过客，火焰还在燃烧，它的弧度很是巧妙，巧到江云鬼使神差般透过它望向“秦无纾”。
透过虚假之梦，窥见真实之影。
“秦无纾”成了一堆泡沫，绚丽的泡沫虚幻飘渺，看起来又渺小又遥远的投影却在江云注视中逐渐靠近。
他的灵魂仿佛被吸入了五彩斑斓的黑暗之中，恍若宇宙深处。
而这片宇宙的中心有个橙红色的仿佛太阳一般的存在，耀眼夺目又炙热，随着江云的靠近，祂也在逐渐拉长，甚至长出四肢与头颅，变成了人形的“太阳”。
祂没有五官，头颅的中心深处似是有个白色的球形的核。
江云作为人类的视野又是如此狭小，小到他一眼望不全这“太阳”的整体。
而他，正在朝那白色之核坠去。
这个白色光点如同黑洞一般拥有能够吸引一切的引力，光凭借江云自身的意志，完全无法逃脱核心的捕捉。
宇宙本该是没有声音的，但见到这宏伟如天地般的存在后，江云的耳畔仿佛能听到地壳震颤般的轰鸣，又像是千万粒子在纠缠聚变产生的核爆。
这究竟是什么？
给予人的震撼感远超星辰，难道这就是——神明？
江云离祂越来越近，灵魂也越来越热。
他好像在不断出汗，皮肤都要被烤焦，心中却越来越冷如坠冰窖，灵魂上的压迫感让他处于极端的温度之间，分化他的感官，究竟是热是冷他已无力思考。
江云此时无法形容自己的情感思绪，就像极度恐惧下人是无法出声的一样，在这无法言喻的压迫下他同样无法出声求救。
不能再靠近了。
但江云无法控制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白色之核越来越近。
他要被点燃了！
触及燃点之前，一股无形的力量自他现实身体中爆发，就像是有谁从背后禁锢住他，修长的双臂环抱过他的肩膀，一双大手正往他的脸庞不断靠近——
实际上，只是轻柔的，帮他阖上了眼睑。
江云眼前完全陷入了黑暗，但灵魂却是如同浸入冷水般获得了解脱。
他不由得急促喘气，劫后余生的庆幸，脱离危机的安然，都让他情不自禁地颤抖兴奋。
江云深呼吸迅速平静下来，他向来能迅速控制自己的情绪。
再次睁眼，酒杯上的火焰渐熄，方才的宇宙巨人似乎只是他的臆想，将他拯救的虚影也不过是幻象。
但额头上的汗珠不会骗人。
在那些夜魇看来，江云不过是缓慢地眨了下眼，但“秦无纾”却清楚他看见了什么。
祂微笑的表情逐渐僵硬，眼底却多了几分势在必得与决绝。
江云抿了下惨白的唇，朝“秦无纾”歉意一笑，“抱歉，我不喝酒。”
他手一甩将酒杯扔进花丛，诱人的血液渗入泥土，含苞的花蕾在月下盛放，飘出的花香都浓郁了几分。
江云迅速回身蹲下，一手抽出合金棍，一手捏出镰刀。
他捏着还未合体的三节棍擦过路面，白色火墙冲天，隔绝了“秦无纾”与江云。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高举镰刀，朝灰黑屏障的一点砍去——
“咚！”
陷入疯狂双眼无神的楚伏天忽然惊醒，他左手一抬，此起彼伏轰击一点的十几条触手瞬间抽回到虚无的空间消失不见。
朱星辰狗狗祟祟靠近，“组长醒了？”
管谏诤拉住他：“应该是，但你别冲到前面去惹组长烦。”
楚伏天似虔诚的信徒，好像他的神明即将在前方降临一般。
虽然江云看不出这黑漆漆的锅盖哪里与众不同，但他十分巧合地回到了他出来的那一点。
这一点也是被楚伏天狂轰滥炸过的，即便是星外神祇代行者降下的屏障，现在这一点也已然脆弱不堪。
江云仿佛是高举救世之刃的英雄，星外神祇的结界在他那镰刀下连瞬息都扛不住。
镰刀的冷刃一下便将屏障砍出裂纹，眨眼间如蛛网碎裂，月光也从江云身后穿过，挤进了昏暗中。
皎洁的月华洒在楚伏天身上，江云也身披白纱笑着看他。
自己想守护的珍宝再次打破了囚困他的牢笼，楚伏天心神动荡，无法言语的情感让他晕眩。
这或许就是爱吧？
新鲜空气闯入，躲在角落的三人赶忙跑来。
见到江云这天神下凡般的身姿，范郁无声挑眉，管谏诤面露惊讶。
朱星辰直抒胸臆，如少女般捂嘴：“江医生，你是我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