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剧情还得讲道理，现实却能蛮不讲理。

管谏诤父亲是在回家路上出事的，他在高架上开车突然猝死，要不是临死前挣扎着打方向盘停在路边，恐怕还会连累其他人。

那时他还没离开洛城多远，一个商友本是跟他一起去荷城，而且知道他有个正要中考的儿子，便做主收敛了遗体，后打电话告知了秦无纾并让她瞒了下来。

直到他将好友的尸体送到泰和原著大门，秦无纾再也演不下去，当着管谏诤的面嚎啕大哭地奔向大门。

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

又那么恰好，送尸体回来的车突然刹车失灵，正好撞向泪眼模糊的秦无纾。

她当场被碾碎了身体。

送好友尸体回来的那位商友没当场死亡，但也送入icu躺了半年。

或许秦无纾可以因此一了百了，随心爱的丈夫一同离去，但她的孩子目睹了全程。

说是当场头脑空白也不为过，管谏诤完全被车祸的碰撞声给震晕了。

之后的事管谏诤都记不清了，仿佛被抽掉了自我如同行尸走肉，他忘了是谁帮忙安排停灵，忘了自己的肩膀被叹息着拍了多少次，即便是看着父母的尸体他也没有恸哭。

他应该哭啊？

可是头顶的天空依旧碧蓝，身后的别墅与记忆中的家别无二致，他却觉得自己离它好远好远，仿佛自己从来不属于那里。

直到对现实的愤怒让他滋生出非凡的勇气——他拉住了楚伏天的衣角。

没有人在注意他们，没有人能注意他们。

若没有楚伏天这个突然出现的奇点，他恐怕会发疯，在办完父母的葬礼后自杀。

父亲灵魂残缺，但母亲的灵魂没有。

管谏诤神色疯狂，他自暴自弃自甘堕落，毫不犹豫踏入异种的世界。

这就是他的选择。

以成为楚伏天的眷属任他驱使为代价，用异种的力量给秦无纾的身体注入生机，让她复活。

可那毕竟是死而复生，楚伏天也不是生神，于是管谏诤成了蕴养秦无纾的母体。

管谏诤准时下班回家，秦无纾时刻知道他的位置，都是因为他们复杂的母子关系。

他作为楚伏天的眷属自然能源源不断提供血肉，但秦无纾的灵魂却在逐渐消散。

本该步入轮回的人类被强行留了下来，人类灵魂装在异种身体中，只会让她痛苦地腐烂。

孩子的爱束缚着她。

秦无纾坚持了十年，终究是撑不住了。

被星外神祇附身的异种，不被撑爆都是自身实力过硬，可躯体恢复能力再强，秦无纾的灵魂也会被快速污染。

管谏诤垂着头默默流泪，忽然他握住的手抽动了一下。

他惊慌失措地抬头，秦无纾正微笑着看他。

混浊多年的眼眸在这一刻无比清明，她眼中有高挂的明月，还有自己孩子水汪汪的眼睛。

“妈妈……”

秦无纾没有回答，她只是温柔地微笑着，附身轻吻自己孩子的额头。

她捂住管谏诤的眼睛，母亲清楚自己时日无多，也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

每个女孩都是爱美的，至少在最后时刻，她没让孩子看见自己母亲化作血泥缓慢融化的触目惊心的模样。

等眼睑上的余温消失，管谏诤才敢睁开眼睛。

秦无纾也不见踪影。

成为异种后管谏诤才明白，当初的他是如此任性，不肯放母亲离去，执拗地让母亲留在人间受苦。

强行挽留的生命最终是不会幸福的。

管谏诤后悔了。

“自从我成为组长的眷属，了解到星球之外的高维存在，我便不信神佛了。”

他抬头，泪眼朦胧望向家中高居上位的玉菩萨，双手合十，“但现在，菩萨，求求您，让我妈妈走得安稳些，别让她在黄泉路上被人欺负了去。下一世，也别再遇到我了……”

“菩萨求求您，让她拥有幸福的一生吧……”

*

听着管谏诤如孩童般抽噎，其他人也不知如何是好。

朱星辰心里不好受，他面露悲伤但无法流泪，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安慰。

楚伏天和范郁没有关注管谏诤的动作，倚仗被解决，还想趁着夜色藏到别墅后的两只夜魇被范郁抓到楚伏天面前。

祂们不敢造次像人类求饶一样趴伏在地，口中低声嚎叫着江云听不懂的语言。

“我不需要贪恋血肉的被改造的反叛种族。”楚伏天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倒是你们的骨髓还有点用处。范郁，灌两瓶，其他随你喜欢。”

范郁难得笑了一下，“收到。”

反叛？江云回想起夜魇翅膀扇起的风，明明能腐蚀范郁的血肉，却对管谏诤完全无用。

他们两的区别是什么？

没有反叛的话，夜魇就是楚伏天的眷属？

那祂们的能力自然不会对同为楚伏天眷属的管谏诤生效，由此推论范郁不是楚伏天的眷属。

那朱星辰又是谁的眷属呢？

使用火焰，难道是烬主的眷属？

江云默默看着被范郁折断四肢的夜魇，与跪在前方祈祷的管谏诤，一边头脑风暴中。

但不论真相如何，这里的夜魇一只都没有活下来。

“楚组长，秦阿姨还有下一世吗？”对罐装工作没有兴趣，江云转头望着管谏诤背影问到。

楚伏天摇头。

已消散的灵魂又如何自己凝聚转世呢？更别说秦无纾的灵魂因为异种早就腐朽，就算是楚伏天也无法修复，别说转世，就是短暂地呼唤都无法得到秦无纾的回应了。

楚伏天异常冷漠，他不管还在抽噎的管谏诤走向玫瑰花田，“管谏诤，你当初的愿望是：给已死去的母亲的灵魂一个能继续活下来的躯体。现在秦无纾的灵魂已经消散，这片花园的主人离世，我的肉便收回了。”

只见他伸出手，泥土之下的某物开始耸动，一团鲜红的肉破土而出，它在空中滚动两圈将泥土抖落，干干净净飞到楚伏天掌心。

这团肉一离开，壮观的盛开的四季玫瑰迅速枯萎。

它们是被强行留下的遗物。

“组长你！”朱星辰捂着嘴用气音愤愤到：“至少留些花，好给管谏诤留下母亲的念想啊！”

楚伏天明显就没有那么忌讳，也不怕管谏诤本人听见，“他的母亲是人类不是星外种族，这些花沾了我的力量可不是合格的遗物。”

“话是这么说……”朱星辰还是觉得遗憾。

漂亮的玫瑰花园转瞬即逝，就像秦无纾一般。

花朵们连灰败枯枝都没留下，化了个干净。

“鲜花总有凋谢的时候，但至少你记住了它们最美的样子。”江云宽慰到。

至少秦无纾的容颜还未完全老去，他们记住了她幸福的样子。

“我明白的，留不住的还是该放手。”管谏诤撑着膝盖嗓音沙哑，他就像是突然悟了，看穿尘世整个人忽然佛系起来，“我会打理花园重新种花，这里会变成从前那样的。”

他会重新开始。

“我帮你！”朱星辰眼珠一转，小聪明蹦上脑瓜，“组长，可不可以把这俩夜魇尸体给埋了当肥料？”

这样既不用他苦哈哈地烧，又能处理尸体，还能给诤诤家花园施肥，简直一举三得！

楚伏天：“……可以。”

朱星辰欢呼：“好耶！我现在就挖坑埋尸！范郁你也来！”

范郁：“……关我啥事。”

他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将从管谏诤家里顺来的保温杯放下，踢着朱星辰刨出的土意思意思。

管谏诤扯着嘴角笑了笑，他也蹲在土里开始挖坑，“你们真是，对同事家的花园一点不客气。”

“别介嘛，说不定埋了俩夜魇能种出更好看的花呢！”朱星辰笑嘻嘻到。

“嗯，有道理。”管谏诤一捧一捧挖土回应着。

果然每到这种时候，大家就开始嘻笑打闹了。

江云站在一旁没有帮忙的意思，楚伏天也在捯饬他手里的奇妙肉团，他望着秦无纾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

流浪汉失踪原因并未找到，那么多夜魇藏在管谏诤家他怎会没发现，秦无纾为什么会被附身，众多的疑点他们都视若无睹，只做着他们想做的事。

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刻意想避开深究？

“江云，给你。”

江云回头，一朵如鲜血般艳丽的玫瑰送到他面前。

他接过玫瑰，这朵花应该不是管谏诤家花园的幸存者，祂的花茎漆黑，表面没有小刺。

仔细看去，每一片花瓣似乎都由细长的小片段组成，每个小片段中还有比沙砾还小的黑点。

不知何时，花瓣开始有规律地跳动，舒展又收缩，盛开又闭合，这朵玫瑰仿佛活了一般，在为他展现自己的生命力与律动之美。

被江云盯久了，不知是玫瑰害羞还是想为他展现更亮丽的颜色，玫瑰每一次跳动，花心便会涌出一些鲜血将稍稍被风干的花瓣重新染红。

没来得及被花瓣吸收的汁水滴落到江云的手指上，又顺着白皙的皮肤滚落到他的指尖。

【把心脏献给你，我的爱。】

深邃的目光凝固在湿润的指尖，楚伏天满足地勾起笑容。

送礼给喜欢的人本身就能带来无上的愉悦感。

楚伏天的举动，加上这朵奇妙的玫瑰，即便不知真相，江云也猜到了几分真意。

他捻着玫瑰的枝干，将肉玫瑰凑近自己的嘴唇，然后轻吻了上去。

那一刹那，楚伏天摸上自己的胸口，他兴奋地瞪大了眼睛，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红着脸颊喟叹——

他在亲吻我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