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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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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终笑了。

笑的猝不及防:“如果我说是,你会怎样?”

余九也觉得好笑:“那是你爷爷。你怎么做,是你的事。我么,现在只要结果。”

况且,有别的法子吗?她在孟终的局里,是跟着他走,不可能事事如意。

在一切尚未尘埃落定前,她还不想把结论下死。得冷静。她更想知道,这一切背后的谜团是什么。

孟终把玻璃盒捏起来,打灯照着。灯光照得他的眼睛泛着琥珀色,盈盈秋水一剪尾,翠微氤氲,竟有几分深秋落日的萧瑟。

红晶体躺在盒里,被细小的虫子拱起,轻轻颤动。红的发黑,灯照不透,像一颗死了多年的干瘪心脏——切片。

孟终幽幽开口:“你见过死人吗?”

很突兀的一句话。

余九附和:“见过。”

不仅见过,还目睹过摔的四分五裂的惨况。

“活着的死人,见过吗?”

余九如遭电殛,用尽平生所有的知识,试图将这句话合理化。活死人?是指植物人?还是抽象地指心死之人?

但这话放在此时,怎么解释,都不对吧?

她弱弱怼:“你要不直接说呗。”

孟终摇头:“我怕你不信。”

余九嗔道:“那当故事讲给我听呗。话说一半悬而未决,我会先变成活死人——被吊死。”

接着,一桩惊天秘密被缓缓拆开。三十年前,那十二人进入哀牢山,进去开始,就迷了方向,山里没有信号,一群人转了半个月,终于缺水少粮。

后来兵分两路——

沿途当中,第一具尸体倒在林子里、第二具尸体倒在山涧下、接二连三、

再接着,倒下的人重新出现。没倒下的又在丛林里看到自己的尸体,反反复复…

孟终的故事戛然而止,他阴恻恻地:“你说,这些出来的人,究竟是人是鬼?”

难怪会说怕她不信。这怎么信?她爹就是其中一员。说他不是人,那他死什么?不是人,杀都杀不死吧?

余九看他神情认真,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不得不认真以对:“我想,有人问津的时候,他们就是人。”

回答的过于认真,不太好。她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既然知道那么多,还查资料干什么?

她见过他从小到大的样子,不信这是精神疾病、幻想。顶多怪了点。

孟终收起玻璃盒,沉默着,没有再讲下去的意思。

夜里睡觉,余九身体发沉。半梦半醒间,她看到对床的孟终坐起来,往背包里塞了什么,然后走了。

她想动,身体坠如千斤,动弹不得。是梦吗?窒息感扑面而来。余九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梦。梦见她轻松地爬起来,尾随在孟终身后。

他去了秦叔的墓地,从包里掏出一把折叠铁锹,埋头开挖。秦叔的墓地简陋,土堆垒的。个把小时就开了一条洞,孟终在里面,铲土。

再接着,从里面跳出来了个什么东西,细细长长、大而漆黑,速度极快,一股脑往后山林里钻,扭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像是……蛇。

这么大的?成精了?

孟终跟着爬起来,也闪进了林子。

好奇心驱使霞,余九挪动起坚硬的双脚,往洞边挪。怕人半路杀回来,她尽量加快步伐 ,绕到碎土外,尽量不留痕迹,低头看去——

洞里棺材被撬开半截,半张脸耷拉在枕边。皮松了一截,眼睛瞪紧,死死地看着她,嘴角似笑非笑。

骇得余九差点仰倒。

也是这一骇,梦中惊醒,白亮的灯光扎进眼球,余九脑袋蓦地炸开,忽然烫到爆炸。

思绪游离回来,虚浮的痛逐渐具体,脑袋胀痛。手腕冰凉。她转转眼球,看到了一只吊瓶。

这是……在挂针?

“醒了?”

是孟终的声音。

他走进视线,手里端着一只塑料杯,有半杯水。余九顾不上身体的难受,暗自打量他。

倒换了件衣服,和平常没两样,看不出什么。他坐到床边,手自然而然地探过来,脑门上传来丝丝凉意。

“你发烧了,快四十度。应该是虫子的缘故。现在没事了。”

发烧?难怪睡觉时身体沉重不堪。但想起在墓地里看到的那半张脸,余九紧抿着唇。那是秦叔。一切真实得不像话。

竟然只是一场梦?

不过,她经常做噩梦,常常有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的情况。

身体过度透支,虚弱不容她多做思考。但这点思考也够了。她:“你拿我当日本人整是吧?”

发烧四十度,不至于直接烧到不省人事——升温之前都没感觉。且说是虫子诡异吧,但仍然疑点重重。

秦叔的脸,就那半张,还在她脑袋里发着笑。

梦太真了,怪只怪梦境连贯性太强,从未有之。余九继续说下文:“我全看见了。”

她暗暗观察孟终的反应——没反应。余九心下一沉:“是不是还有更大的残片?”

那条蛇成精了一样、秦叔的脸只剩半张,像被什么啃过,但栩栩如生,似乎…还更年轻了。

孟终:“你不怕吗?”

竟然没有否认。

余九生硬地挤出一个字:“不。”

现在来看,你才是最可怕的。

她以为她拿的是复仇剧本、以身入局、运筹帷幄,顺带救个人。没想到,却是入他的局、被他计算。复仇都不是,直接整了一出“死了的人,早就死了”。还救谁啊?该喊救命的人是她。

孟终把人扶坐起来,水喂到嘴边。

迟疑了下,余九还是张开嘴,喝了。

要害她不至于等到现在。

喝完了水,嗓子润了不少,思绪也缓缓铺开,余九按耐不住:“告诉我,你…还是人吗?”

细细想来,这次见他,他几乎性情大变:此前从不说话,独来独往。如今事事周到、心思深沉。有点像…两个人。总之,不是一种感觉。

再结合他讲起哀牢山,逛自家花园般如数家珍。那句:倒下的人重现出现,没倒下的人又在丛林里看见自己的尸体。

言外之意不就是,每个人至少都有两个人。

话很魔幻,事实却是这样。

再假如,他的“活死人”说法成立,不就是说,死人才用这东西?

万一,这不是给他爷爷用的,而是给他自己用的。

“不得不说,你还是那么聪明。”孟终的声音低沉冷静。

余九的心再一次揪起来。这是,承认了?为什么要用“还是”?

昔日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闪现。上次他说:“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有太多时候,他都有种对她极为熟悉、一眼将她洞穿的感觉。每一个瞬间,都被此前的她想成了别的。

余九蹙眉:“那,你和人的区别是什么?”

这话很冒昧,像在骂人。

孟终稍作思考,回的波澜不惊:“更像是个人。”

好,被糊弄过去了。

他不愿意回,余九也不再接着问。现在的信息量就够她头脑风暴的了。不着急,反正,他跑不掉。早晚什么都得倒出来。

*

新年到。

乡下,炮竹烟花几乎响塌半边天。

余九跟着退了烧,怕再感冒,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又一次去了墓地。要求孟终跟着一起去的。新年,作为秦叔的后人——半个亲人,去拜个年。

顺带看看墓地被破坏成了什么鬼样。

一到现场,墓地和从前原封不动。一点痕迹都没有,坟上甚至“自然”地长着几根衰草败枝,秦叔的照片还挂在上面,却多了一丝“老实人”的感觉。

想起他那半张脸,余九心尖直颤。

“他还能活吗?”她问。

孟终摇头:“大限早到了。我只是来回收对他已经没有作用的东西,救不了他。”

没有作用?

余九再一次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但没明说。

这不就说明,他找这些东西,不是为了孟董——孟董大限也快到了。续命的话…有可能,但能撑多久呢?

余九把怀里的花送过去,无限伤感。短短十载,已是沧海桑田。她不再是那个会开怀畅笑的小女孩。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

太多的巨变,海啸般倒过来。

但现在,孟终给了她一个全新的答案。只一点点,也足够了。她希望这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早就死掉的人,陪着她度过了一个完整的青春,这简直…不可思议。

再站起来,她裹紧大衣,走向孟终。

这么一看,他确实诡异至极。整天浑身通黑,皮肤煞白,满脸阴郁。像只报丧的乌鸦。再一想,他还时常半夜不睡觉——家还住在地下。

只有她才不觉得奇怪吧?

寻常人早怀疑了。

坐回车里,余九又问了一个问题:“活死人,只有三个吗?”

孟终:“不止。”

沉默片刻,余九发出一声最强烈的质疑:“你该不会想说,在我身边的,全都不是人吧?”

她是指耿邱。

是啊,那么重的伤,脑浆都爆出来了,怎么活下来的?

再这么一说,余九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我呢?”

物以类聚,不能她专招死人吧。唯一的可能是:她也死了。但这未免过分荒唐。过往的任何一片记忆,都没有给过“她已经确认死亡”的讯息。

孟终轻声:“你是人。活的人,”

“比任何人都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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