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的下午4点，洪知雅把做好的Market Sizing提交上去，半个小时后被叫到了Par的办公室，再半个小时后一脸精神恍惚地回到工位。

坐她旁边的日本实习生有些担忧又有些不安，生怕下一个被叫进去的是自己，毕竟他的材料返工率太高被直属导师批评了好几轮。

洪知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工位上的，冲击有点大，就像跳了闸的台式机突然来电自动开机又重新开始运转，字节跳动太快只在脑海里留下重点。

Cathy推荐你加入新建的厂牌收购咨询项目组。——正常调动。

可以去定制几套商务正装了。——意料之中的暗示，意料之外的时间。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去年在高盛实习的后期，她的直属导师也是这么私下先跟她透露风声。

触手可及的Return offer，她这些年里待过的实习公司就没有哪家不对她抛出橄榄枝的，只不过McK（麦肯锡）是最快的一家。

这个夏天洪知雅如愿把实习搬回到LA，导师建议她这次实习去体验一下咨询的工作，MBB、四大咨询部门的LA办公室她全投了个遍。

学历、成绩单和之前的实习评价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几家offer，钱多事少离家近，找工作三大要素，通勤只需10分钟这点足够诱惑洪知雅毫不犹豫走进McK的大门。

工作不难，同事友好，直属导师愿带愿教，跟的项目组和Par（合伙人）都是高智且人格丰满健全的正常人类，这样的职场环境有多难能可贵懂得都懂，996都不那么面目可憎了。

她应该感到兴奋，McK无疑是最优选项，公司大，离家近，看重她。可是她的心跳却毫无波澜，没有和人分享喜讯的欲望，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滋味。

脚踝在痛。

心理医生说是幻觉有一万遍吧，可洪知雅清楚这是肌肉记忆的背叛。纵然她的代偿性体态已经纠正过来，断裂的跟腱依旧会偶尔跳出来找找存在感。

她掏出自己的小毯子搭在腿上，路过的分析师姐姐顺手把外套也给她铺上，反射性抛个飞吻。洪知雅畏寒的毛病人尽皆知，毕竟主动要求坐到西晒位的实习生少之又少。

楼下斯台普斯中心logo反射进来的光线晃得眼花，洪知雅眯着眼看屏幕数据半天没动过。她的手在别人的外套下方，一下一下地捏着毯子的锁边，家里人专门找了截素绉缎做的，手感很好。

下周一会正式加入新项目，手上的工作已经完成过关，周末不需要再24小时on call随时找电脑改材料。目前她需要一些打破常规的东西，洪知雅判断。

Skype的通讯录划拉了一遍又一遍，朋友们分散世界各地，同城约饭空无一人。同在LA的人里只有凌泠，可她几乎驻扎在了录音棚里，洪知雅不想在这时候打扰她。

哦，还有这几个孩子，洪知雅的目光停在了郑号锡和金南俊两个前后脚发来的信息上。飞机落地了才告诉她来LA拍节目，一个疯狂道歉一个为了增加忙碌说服力还发来了日程安排，彻底堵住了她约个饭的心。

「Same place，same time？（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一个熟悉的头像跳出来。

洪知雅的眉毛跳了个蚯蚓舞，马上回复：「You're back in LA？（你回LA了？）」

「I flew back yesterday for an audition.（昨天回来参加了一个试镜）」

「How’d it go？（怎样？）」

「Good News.（好消息）」

「;) I'm down.（走起）」

*

Same place.Same time.

Same person.Same suit.

洪知雅和Nichelle Young两个人在球场一打照面就指着彼此穿的湘北红球衣笑成傻子，都来初相识的地方故地重游了，当然打扮都要来一个回忆当年。

话不多说，挎包一丢，先来一场1v1。

期间给人腾地这事暂且不表，Nichelle坐在长凳上伸长了腿，洪知雅也学了她的姿势，178和160的腿长对比有种滑稽的可爱。

洪知雅两手撑住长凳把自己滑下去，粉色球鞋的鞋尖轻轻吻上了Nichelle穿的乔丹最新款，全白的鞋面烙上印子：“New shoes need——”（新鞋子需要——）

Nichelle晃晃脚，任她踩，然后淡定放下地雷：“I got my wings.”（我拿到了翅膀。）满意看到洪知雅失力撑不住身体险些一屁股坐地上。

“Then auditioned for Storm.（试镜了暴风女。）”话到最后Nichelle已经控制不住自己飞扬的嘴角。

“HOLY——”洪知雅瞪圆了眼睛，在后面那个单词脱口而出的前一瞬堵住了嘴，尖叫压在嗓子眼，“THAT’S INSANEEEEEE——！！！”（疯了！！！）

藤校优秀学生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The wings，you must make they know it，if Marvel doesn’t screw this up, that role is ——”（翅膀，你必须要让他们知道，只要漫威不犯蠢，角色一定是——）洪知雅深呼吸一口气，把最后的单词吐出，“SO YOURS.”（你的了）

“Yes，Nathan’s working on it.”（Nathan在为此努力。）说到这里，Nichelle感慨万千，“Never thought I’d make it this far……You know I was lost for so long.”（也想不到我能走到今天……你知道的，我迷失了很久。）

提及往事，洪知雅转头看向好友，眼神坚定温暖一如当年：“You have my word,I'll always be here.”（我向你保证，我永远在。）

Nichelle同样微笑起来：“I don’t even know how to thank you——That song you told me about.”（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你推荐给我的那首歌。）

“That song……？”洪知雅疑惑重复Nichelle的话语，她给朋友们推荐的歌有点多，一下子想不起来是哪一首了。

Nichelle掏出手机，电子合成器的太空感音效与钢琴单音交替出现，音乐开始在空气里颤抖。

在歌曲重复播放第二遍时，最后的Tomorrow没唱完，洪知雅就面无表情地摁下了播放界面的暂停键：“I envy them.”（我嫉妒他们。）

以上短句重复一遍：“I envy them.”（我嫉妒他们。）

Nichelle憋着笑伸手环抱住好友，头埋在对方肩上，她已经预判到洪知雅要说什么了。

“Their notes spoke louder than my words ever could.”（原来他们的音符比我的安慰更有力量。）洪知雅深吸一口气，仿佛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愤恨，“We're done.”（我们完了。）

洪知雅假意要把挂自己身上的人扒拉下来：“Hey hey hey，no hug.I say ‘We're done’.Hey，Do you mean what？！”（嘿嘿嘿，别抱我。我说我们完了。嘿，你懂不懂？！）

有水分渗进她球衣的布料里，耳畔的啜泣声卡在喉间：“That song……Someone took my heartbeat and turned it into a melody.”（那首歌，有人把我的心声变成了旋律。）

“It kept me going. ”（支持我走下去。）

洪知雅的掌心轻轻落在好友抽动的肩胛骨上：“This song really did a good thing. I’m so grateful to them, so much.”（这首歌做了件好事，我非常感谢他们，非常的。）

*

对于一个I人而言，搭讪是要默默打十几遍草稿的。

你好，请问你们知道防弹少年团吗？

你好，请问你们是在听防弹少年团的歌吗？

你好，请问你们是在听韩语歌吗？

这个好，就这个，进可攻退可守。李幼英暗暗给自己鼓劲，要看准时机打招呼。

音乐声再次传来，李幼英悄悄挪近了一点距离，攥起小拳拳。没错！是tomorrow，她没听错，感谢自己的认真做功课听了艺人的歌，天降热点来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李幼英站在洪知雅能一眼看到她的地方，有些手足无措，有些进退两难。

察觉到Nichelle的情绪平复下来，洪知雅松开拥抱，招手示意李幼英过来。

“你好，请问你们是在听防弹少——啊，不是，是在听韩语歌吗？”李幼英紧急撤回一个单词，人紧张起来还是会出错，有没有时间转换器给她一用！

李幼英不小心吐露的词，上周收到的消息，刚刚她们放出的音乐声，所有线索串联起来，洪知雅的眉骨缓缓挑起，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球场上三个人也偷偷摸摸地时不时瞟两眼过来，PD搭讪的动作他们都有注意到，就等着下一步安排。

见两个女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李幼英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我们是韩国Mnet电视台BTS's American Hustle Life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刚刚我们听到了，二位似乎在听BTS的歌？”

Nichelle同样捕捉到了关键词，她已经控制住情绪，捂着嘴，看一眼场上三人，看一眼李幼英，看一眼洪知雅，有些难以置信：“Tell me it's what I'm thinking——”（告诉我，是不是如我所想——）

有时候脑子转太快也不好，洪知雅叹气，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It's what you'm thinking.（如你所想。）”她对Nichelle点点头。

一直注意着情况的闵玧其暗暗叹气，不用等PD召唤，他已经带着俩孩子候在一边。他并不了解前因后果，只是看那两位女士的长相和打扮，PD的想法没那么容易能推进的。

粉玫瑰的耐克杜兰特，白红配色的乔丹5，都是有价无市的鞋子。PD的眼光过分好，一下挑中大小姐。

他应该直接回去继续干活的，不管小鬼们怎么吵，闵玧其有些后悔了。可无论如何，总得先打个招呼，3个人也要喊口号：“2，3，你们好，我们是防弹少年团。Hallo，We're bts.”

似乎是2对6给了李幼英底气，她再次追问到：“不知道两位可不可以配合我们拍一段素材呢？”

错了。闵玧其心底里再叹息一声，不是要求配合，是请求参与。看，听懂的那个眼神不对了。撤退吧，进行不下去的。

洪知雅换了个姿势，她支起腰板，原本并在身前的腿斜搭在另一边膝盖上，粉色的球鞋轻轻晃着。她抬手屈了食指，隔空点了点准备就绪的摄影机：“你们最好先不要浪费内存，Nichelle的肖像权使用是需要征得她经纪公司同意的。”

听懂了的几个人肉眼可见的堂皇了，李幼英更是吓得拽紧了速写本，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

肇事者反而没事人那样伸手在长凳底下翻找东西：“你们如果不信的话，可以wiki搜索一下，Nichelle Young.Emmmm……我记得我带了的。Nice，我们先坐下聊聊，如果Nichelle同意了的话对你们是有很大积极宣传效果的。”一张大大的野餐垫递了过来。

很熟练的打一棍子给一甜枣，看透了的闵玧其又双叒叹气，对上这种玩弄人心的精英他们没一个玩得过人家的，他能不能不参加？

三个人被激动的PD赶到了前排，特攻小队要把最可爱最甜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