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指指指地上纸箱，指指自己，再指指门外，金南俊一个人一根手指演完一部默剧。

财务部的人点头，他蹲下，二次利用的打印纸纸箱没有盖好，金南俊看不懂的图表露出一角，无声地诉说着他们目前面临的困境，重得和这纸箱里的文件一样。

选秀部、音乐制作部、艺人经纪部、市场营销部、宣传部、人事部、财务部，此刻的公司忙的像是非洲大迁徙，每个部门都有堆积如山的资料亟待转移，没有行程要跑的七个人成了几个部门临时可动用人力，放满资料的纸箱一箱又一箱地搬出来。

他们那个简陋的会议室匆匆改造成了咨询公司的临时办公点，跟他们工作室同一层闲置的小隔间也放进了办公桌和电脑。这是为进驻的股东代表准备的，尽管大家心里都清楚，对方大概率根本用不上这些。

洪知雅站在桌前，环视她的地盘，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他们一个个按顺序进来摆放资料：“选秀部、音乐制作部、艺人经纪部先进来，放那个角落。市场营销部、宣传部、人事部的稍后进来，放柜里。”

“财务部的。”眼神扫过来，金南俊自觉抬了抬手上的箱子示意，洪知雅扣了扣桌面，声音清脆，“放这。”

闵玧其抱着资料进来时，左肩微微倾斜着，显然还在受肩伤的困扰，洪知雅眼里流露出明显的不赞成。

郑号锡从外面匆匆跑进来伸手抢过箱子：“我来我来！”他的动作轻快得像一阵风，放下箱子后又自觉地跑回去搬剩下的资料。

小隔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安静得有些压抑。洪知雅的目光落在那些杂乱堆放的资料上，闵玧其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神微微低垂，视线落在她的高跟鞋尖上。

黑漆皮，红鞋底，细高跟，传说中的美丽刑具，却衬得西装裙下的小腿更加修长，而他肩胛骨的镇痛贴似乎换了效果，火辣辣灼烧着。

“要遵守医嘱啊，suga xi。”洪知雅率先打破沉默。

闵玧其抬起头，看向她：“洪代表不如先担心下个季度的分红。”他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可又尖锐精准地挑破了彼此的伪装。说罢，他也不等洪知雅回应，转身大步离开了小隔间。

自此至终，只有他一个人以为是不一样的。

*

咨询公司进驻后的日子与平日没什么不同，他们依然奔波在打歌签售商演的路上，只有回到公司才会感到不一样。

毕竟像大黑这个与其说是娱乐公司更像是音乐社团的小楼里，突然进进出出着一批衣着考究打扮精致的商务精英们，很难不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门。

财务部的打印机里开始吐出一张张复杂的图表，会议室的白板上画满了神秘的箭头和公式，甚至连茶水间的咖啡机旁都贴着便利贴，潦草写着他们看不懂的英语。

躲在工作室里的Slow Rabbit端着泡面发出锐评：“二楼已经被金钱的味道充斥，不是尔等能靠近的，只有三楼是我们的狗窝。玧其左边那间除外，括号。”

刚从电视台打歌回来的几人迎面撞上洪知雅从会议室走出来，她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定制西装，直筒裤下的米色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嗒嗒响。

金南俊马上带着人侧到旁边，鞠躬问好。洪知雅停下脚步，正要和他们说什么时，却给了咨询公司的人拦下她的机会。

递来的ipad在闵玧其眼前穿过，屏幕上闪烁着复杂的线程，线条密密麻麻的，像被搅成团的彩虹，或者说是乱弹的交响曲，他想。

声音不一样，不是昨天那双鞋，思绪再次跳远十米。闵玧其的工作室和洪知雅的办公点仅一墙之隔，工作室少不了厚厚的隔音棉，可门板开了条缝，他总能听到像节拍器一样的脚步声。

“上半年现金流分析？”落入耳里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对，我看了。商业转化率偏低这个事情我已经告知方PD，下周二我能看到你们做的粉丝群体画像分析吗？”

咨询团队领命离开，洪知雅看向金南俊，后者像是被检阅般挺直了腰板：“南俊，你们等下有空吗？聊聊下个月演唱会的事情。”

你们？我们？金南俊愣愣地反问：“我们？我们七个？都吗？”

洪知雅点头，她的头发已经比夏天时稍长了些，高高束起的马尾在后脑勺轻轻跳动。

闵玧其躲在人群后面，目光不自觉地顺着从那束马尾慢慢滑落，最终停留在她的后颈，微微发了愣。那里，他曾经见过一抹若隐若现的纹身痕迹，至今未能知晓全貌。

会议室已经被占据，小隔间也塞不进那么多人，算来算去也就舞蹈室能坐下他们几个了。

就在金硕珍左顾右盼，急切地想给洪知雅找把椅子的时候，她已经脱掉高跟鞋，光着脚站在木地板上。

洪知雅微微垫起脚尖，轻轻地点了点地板，脸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后评价道：“你们这个地板质量……算是一般，勉强够用。”

套了股东这层皮，依然单纯把她当亲近的姐姐的人大概只有郑号锡了，他直接问出来：“知雅姐想用我们的练习室？”

洪知雅摆摆手，学着他们盘腿坐到地板上：“我问过方PD，舞蹈室依然以你们演唱会的排练为主，在你们不用的时候我可以来。”

金硕珍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闵玧其，他记得这段时间有人在加练。洪知雅假装没看到他的动作，继续说：“一个月后的演唱会，我希望你们的声乐和体能达到最佳状态。”

郑号锡挑眉一笑，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知雅姐，你是要给我们加训吗？”

洪知雅同样挑眉一笑回答他：“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六点半到八点是体能训练，晚上八点到十点是声乐课。”

“声乐和体能培训？”金南俊眉头越皱越紧，“知雅姐，我们现在的行程已经排得很满了，再加培训会不会……”

“我已经和你们的经纪人核对过日程表，除了必要的不能推辞的行程，其他的都取消了。”洪知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晚上十一点上床睡觉保证你们七小时睡眠时间。”

十一点上床睡觉，七小时睡眠时间，这听着真让人心动。当然除了夜猫子们，正低头摆弄耳机线的闵玧其不小心给自己打了个死结。

“体能老师是专业的教练，会根据你们每个人的情况制定锻炼计划。声乐老师你们也熟悉，是凌泠。”有四个人打了个哆嗦，“Rapper也必须一起练。”哆嗦阵容多加三个。

金硕珍颤巍巍举了手：“这个……会不会太麻烦凌泠xi了？”

“她是我们在市面上能找到的同等水平里唯一允许我们不用预付可以后付课时费的老师了。”洪知雅微笑着回答。

这次换成朴智旻，小男孩小心翼翼竖起手指：“可是凌凌怒那不是HK人吗……要她特地过来教我们会不会太麻烦她了？”

“她这几个月在NH有制作人的工作，而且P社也请了她上声乐课。”洪知雅继续微笑说，“放一只羊是放，放一群羊也是放。”

朴智旻败退。

洪知雅眯了眼睛，最后总结到：“你们的演唱会，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演唱会了，要给股东们信心啊孩子们。”

“洪代表不该是趁我们还能赚的时候，多压榨一些？”闵玧其低着头玩着手指，嘴上依旧不饶人。

洪知雅站起身，目光扫过昂头看她的崽子们：“专业投资人要有长远的眼光，我不做杀鸡取卵的事。”说完弯腰捡起高跟鞋，转身离开。

她的背影挺拔而利落，仿佛刚才的盘腿而坐只是错觉，舞蹈室里一时陷入沉默，直到朴智旻轻轻鼓了掌：“……玧其哥，好厉害。怒那也好厉害，她没生气！”

金硕珍深呼吸，直接给闵玧其后背一巴掌：“你小子，怎么回事？！人家一直在帮我们的。”

忙内们一头雾水，94们有了猜测，可并没有阻止金硕珍的意思。大哥继续追问：“就那天偶遇人家没告诉你认识南俊，你就一直记着？”

闵玧其闭上眼，不多解释什么：“我会调整过来的。”

*

十点零零，准时下课，绝不拖堂。

金南俊最后一个登上保姆车，看到和他们一起从停车场出发的凌泠，忍不住发出疑问：“凌凌姐，知雅姐今晚不和你一起走？”

开课之后，洪知雅每天晚上都会同样加班到十点，跟着凌泠的车一起回去。今晚突然少了个人影，金南俊有些不习惯。

“她有几份文件要处理，今晚估计不会回去了。”深知自己好友工作狂本质的女骑士戴上头盔，非常听话的一溜烟走了。

金南俊抬头望去，公司三楼的走廊依然亮着灯，今晚闵玧其突然来了灵感，也蹲到了工作室里，没有跟他们一起回宿舍。

希望玧其哥记得睡觉吧。金南俊叹气。

凌晨的首尔，大黑的楼里只剩下昏黄的夜灯。闵玧其罕见地做贼一般，蹑手蹑脚开了自己工作室的门，向左望去，隔壁房间的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还没走……他舔舔唇，再三思考，转身下了楼去，半个小时后回到三楼，手里拿着一个海天蓝色过渡的保温杯。

闵玧其蹲下身，将保温杯放在洪知雅办公室门口，潦草地写了几个字的便签纸粘在杯盖上。

转身离开时，他脚步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走廊的灯光将孤零零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墙上像一道沉默的剪影。

走到楼梯口时，闵玧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门依旧紧闭。

六点，和闹钟一起到达的是信息的振动，睡得迷迷糊糊的闵玧其在枕头下捞出手机，想关掉闹钟，错手点开了信息。他努力撑开一只眼睛撇一下，瞬间清醒过来。

照片里保温杯上贴着黄色的便签纸，有些晕染开来的字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抱歉]，右下角歪歪扭扭画的猫耳他想假装不认识都难。

「heelheight9.8：算你聪明，知道选无糖的。下次要敲门哦～热可可都不热了。」

「heelheight9.8：Gen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