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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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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博古架上匣子的竞买已经不仅仅是关乎银子的事情了。

刘三顿时吓得高抬双手,生怕二公子一个闪失,自己就要命归西天,讨饶道: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陈二公子缓缓将长剑从他颈间移下,双眼中织满了血丝,像一个被逼到角落里的野兽守着自己最后的地盘:

“五百五十两,还有谁要出价?”

红线缩了缩脖子,右手捏紧了袖口,实在没有想到一场取乐的竞买能闹到这般地步,便向身后闭紧的门扇望去。

不知道这扇门背后的那个人还在不在。

“六百两。”

身边沉如磐石的声音稳稳落地,错愕间转头,才见常青两只袖袍长长一拂,不管背后陈二公子几乎要喷火的眼睛,朝红线说道:

“不用害怕。”

说话间,陈二公子手中长剑已经劈开一张暗红色的长案,狠狠瞪着常青,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上前,嘶哑着喊道:

“六百五十两。”

“七百两。”

“七百二十两。”

“八百两。”

池子里的酒盏已经空了,边角处的细沙刻漏缓缓流过,无论陈二公子出价多少,常青总是比他高出一筹。

静默无声的屋子里只剩下两人喊价的声音,一个句句听血,一个冰寒无情。

红线向常青看去,才忽然明白,原来一个人想要一件东西并不需要像陈二公子那样争得双眼发红,也不需要拿刀剑威吓众人,只是面无表情平淡像水一样两唇开合,就让人不得不相信,这件东西他非拿到手里不可。

竞价喊到三千三百两,陈二公子默了片刻。

忽地将手中长剑向池水中远远一掷,陈二公子两膝着地,在自己劈开两半的长案之间向常青跪下,道:

“大公子,请放我一条生路。”

红褐色的梨花木案斜倒在他的膝盖两侧,木屑锐利的冰棱一样朝外刺出,几乎就要碰到陈二公子的皮肉。

常青转过头来,脸上微微带着笑,却并没有看向陈二公子,而是向博古架后的侍从招了招手,温言吩咐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请二公子坐好,再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理了去,别扰了客人们的雅兴。”

陈二公子猛地抬头,眼中淌下大颗的泪水,也顾不上擦拭,一个劲地喊着常青的名字。

常青充耳不闻。

长剑回鞘,断开的案几也换了一张新的,流水依旧潺潺,陈二公子背后静静地站着两个燕颔虎须的大汉,一切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三千三百两,还有更高的吗?”博古架前的纱衣女子笑语晏晏。

红线朝陈二公子望去,见他两眼瞳色已经近于灰暗了,两唇喃喃,盯着池水中葱郁清莹的碧石,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一声:

“三千三百零一两。”

“三千四百两。”

再也没有比这个数目更高的价钱从席间传来,纱衣女子笑了笑,拦下身边要去送匣子的丫鬟,亲手托过竹木托盘走近常青,等他接过银匣子,才向红线看了一眼,用极底的声音问道:

“怎么不知道今日还有女客?”

“这是唯一一个。”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闲谈,红线却像触火般猛地一惊,低眉向四周看去,果然除了丫鬟和眼前的纱衣女子,自己是这席间唯一的女客。

纱衣女子意味不明地看红线一眼,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常青说的:

“要不要打开看看。”

常青将刚买下的银匣子推到红线面前,全然无视身边惊愕诧然的眼神,道:

“你来吧。”

红线心里便像落了一双鼓锤般震响不停,哪里还敢开什么匣子,不等常青收回手,连忙又将匣子推到他的面前,恭而有礼道:

“既然是大公子的东西,理应大公子自己来开。”

常青久久看她一眼,没再说话,径直开了盒子。

陈二公子顿时撑着椅子起身,顾不上背后两名虎须大汉双手压在自己的肩膀,硬是挣了挣,伸长了脖子去看常青手里刚打开的银匣子。

璀璨耀目的白光从四面红绒包裹深陷的中央传来,一串浑圆无暇的珍珠项链衬在其中,隐隐泛出微微的轻香,颗颗都像垂落而凝固的月光。

陈二公子大口喘出一口气,仿佛勒紧脖子的细线终于松开,瘫坐在圈木椅中。

“你看这串项链如何?”常青向红线看来。

“是很好的东西,每一颗的中间都有小小的荧闪,我听说这样的珍珠只有南海深处才能采到,因为只有那里的潮汛从无定日,常常有海船被浪拍翻进海底,猛力撞击珊瑚礁里的蚌珠,使其中一点顿挫,才有了这一点小小的荧闪。”

“看起来是荧闪,实际上珍珠里面的中心却是灰白色的。”

“果然博物多闻。”常青微笑着赞叹,将匣子合上。

红线也笑笑,心里想的却是这串珍珠的确罕有,却远远不值得用三千多两银子的高价买下来,常青这番作态,要么是因为这串珍珠对他而言意味非凡,要么就是银子多得实在没地方花了。

实在没地方花可以给我花。

红线摇摇头,只叹永安侯府里的两个公子哥一个比一个奢靡。

“还有两件匣子。”

博古架前的纱衣女子向左侧伸手,从丫鬟手里接过常青下了赌注的盒子,悠悠一句:

“依然是十三两。”

话才刚落,还没有听见席间穿布衫的年轻人报出价目,常青便抢了一步开口,道:

“三千三百零一两。”

红线微微诧异,心里知道这个数字全然是冲着陈二公子来的了。

未必两人有什么盖世深仇?

陈二公子颈间青筋迸起,在哑然无声的池子边喊道:

“三千三百零二两。”

眼神便又回到常青身上,看看常青,再看看博古架上被竞买的匣子,心里出神地盘算了好一阵,忽地发觉这场竞买看似只有十三两银子的便宜,仔细算来,卖出去的匣子价钱和其中藏着的物件价值竟然不相上下。

细沙漏到了底盘。

常青的声音也像刻漏的石沙一样戛然而至。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三千三百零二两之后,常青再也没有喊出第三个价钱。

陈二公子从侍从手里捧过紧闭的窄长匣子,似乎也不太相信自己仅仅以高出一两的价钱便得到了它,怔了片刻后忙将匣子打开。

正中是一副长卷,抖落长卷,赫然就是纱衣女子一个时辰前托在手里的泛舟游湖图。

陈二公子默了片刻,嘴唇不停的开合,却半点声响都没发出来,最后仰天长笑三声,抚着角落里唐寅的印章看了很久,忽地高抬手向常青拱手一礼,高声喊道:

“多谢大公子成全!”

常青举起酒盏遥遥一敬,当是回礼。

红线却暗自摇了摇头。

“有什么不妥?”常青问。

“恐怕他高兴得太早了。”红线看了陈二公子一眼,低声凑向常青。

两句话的时间,最后一件窄长匣子也被买下,陈二公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然没有再出价,一通闹剧,其他客人也是兴致缺缺,竟是让那位身着布衫的年轻人以十三两银子轻松收进怀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陈二公子的身上,也就没有人看到刚拍下匣子的年轻人将铜锁解开,提出匣子里卷着的一幅长轴。

红线往年轻人手里的长轴指了指,示意常青向那儿看。

长轴抖落,竟又是一幅一模一样的泛舟游湖图。

“陈二公子买到的不过是赝品罢了。”

“赝品?”常青饶有兴致地看向红线。

“嗯,唐寅落章常有巧思,为了避免自己的画被其他人作伪,除了角落里落一处小章外,还会在画中不起眼的地方再用小笔写上自己的名字,陈二公子拍下来的泛舟游湖图除了角落的小章,卷幅干净,没有一处多余的笔锋。”红线点头。

“而你看那儿。”

红线指尖微抬,道:

“那位公子花十三两买到的泛舟游湖图,小舟中间两个戴斗笠的老人,笠孔处却正好写着唐寅的名字。”

常青微微笑着,却并不向红线手指的方向看去,仿佛早就知道其中蹊跷,只是看着红线轻拍掌心,不停赞道:

“从前就听闻永宁侯府的小夫人学无所遗,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红线顿时红了耳朵,只怕是自己在班门弄斧,谦意道:

“我也只是听说。”

“不如小夫人再猜猜,三次竞卖长匣子,我又为何只在第一次出价?”

红线一怔,眨眼间倒是想过数个理由,诸如要气死陈二公子,或者心血来潮,或者也看到匣子上落了一只蝴蝶什么的,但最后她只是望着自己绣了春鸟的长裙,轻轻摇头。

常青将自己桌上的匣子再一次推向红线,没等红线说话,却用沉如静水的声音道:

“送你。”

“这是为何?”红线略有惊诧。

“小夫人这是问的什么?是问这花大价钱拍出来的匣子为何送到你的手上,还是问我为何只在第一次出价?”

不用红线回答,常青自己饮尽一杯好酒,淡淡道:

“因为这件匣子上有你压的赌注,价钱越高,你的胜算才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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