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说过的‘孩子’,是我和她的孩子吗?”
苍云深身形一颤,极慢地转头看向易惊心。
“至于‘孩子’么……你等她醒来再问罢。”
易惊心似乎有些疑惑,歪头目视苍云深从房门口离开。
临江仙昏迷了十天,苍云深在灵云派为她熬了十天的药,易惊心也在床边陪了她十天。
第十一天的清晨,晨雾浓密,光线被雾气裹挟着照进门窗,在苍云深的一声声劈柴声中,易惊心悠悠转醒。
她醒来后怔愣片刻,是因为这具身体的机能还未完善完全。
待易惊心叠好被褥,倒好水给临江仙擦脸时,易惊心才发现,临江仙睁着一双如同屋外雾气一般深沉的眼看着她。
易惊心与她对视半晌,心脏上面细细密密的一阵酥麻,继而是狂跳,跳得她双手颤了又颤。
易惊心疯也似地跑出屋去,在复活之后头一次大声叫嚷:“云深师妹!她醒了,醒了!”
“云深师妹”这称呼,是苍云深告予易惊心的,按辈分来说,确实如此。
苍云深连忙放下劈柴的斧子,走得太急,险些被脚下刚劈完的木柴绊倒。
进了屋去,易惊心慢吞吞跟在苍云深身后,也不知是拘谨还是怎的,低着头迟迟不敢到临江仙的面前去。
苍云深探了临江仙的息,用灵力在她周身里外都探查了一番。
易惊心就站在离床榻有段距离的地方,沉眸等苍云深说话。
“醒了就是好迹象,脉象是稳的,多了我也看不出来。”
苍云深号完脉,顺手给临江仙掖了掖被角,心里盘算着哪天去趟药王谷,把李慕雪请过来,好好给临江仙看看。
临江仙的双眼仍是空洞的,呆呆地盯着某一处。
苍云深不禁怀疑她的魂魄是不是也被抽去了一些。
“临江仙,你可还记得我?”
临江仙凝神凝了许久,终是从恍惚中醒过来,随之而来感知到的,是愈发沉重的身躯和贫瘠的灵力。
“咳、咳咳……咳——”
起初只是轻轻地咳,而后临江仙咳得越来越厉害,最后竟直接从榻上弹起来,从嘴里咳出一滩黑血吐在地上。
易惊心见了忙上前,用自己的衣袖给临江仙擦去嘴边遗留的血渍,她一面顺着临江仙薄薄的背脊,一面对苍云深说道:“云深师妹,帮我去倒杯温水吧。”
苍云深依言去了伙房,未敢停留。
拿着温水回来时,临江仙已然躺回去闭上了眼睛。
易惊心守在床边,目光一刻也不曾从临江仙的脸上离开过。
将温水放下,苍云深安慰道:“明日我去趟药王谷,还是要正经医师来看看她的身子。”
易惊心轻“嗯”了一声,因着是背对,苍云深也没有看见她脸上的表情。
“师姐,时候不早了,先吃早食吧。”苍云深劝道。
饭在锅里温着,是苍云深用昨天吃剩的米饭熬的米粥,还有些灵兽肉,苍云深放盐随便炒了炒。
易惊心这次没有回答。
苍云深探了头去看她,才看见临江仙盖着的被子上,洒了几滴豆大的泪水。
易惊心在哭。
苍云深顿时无措,连忙问:“师姐,怎么哭了?”
苍云深约莫着,易惊心怕是见临江仙吐了黑血,被吓着了。
“我看她吐出来的血,应是这几日体内累积的毒素,吐出来就无碍了,师姐你……”
易惊心冲苍云深拜拜手,捏着衣袖擦泪。
苍云深至此没再说话,想了想,还是出了屋外,默默将饭食端进屋里来。
易惊心一整天都待在屋子里,苍云深在饭点送饭给她。
太阳落了山,苍云深在昏暗的屋里点起摇晃的烛火,一连点了几根,屋内终于亮堂起来。
易惊心把晚饭吃了,苍云深正要端着碗筷出去。
“师妹,”易惊心叫住苍云深,“我可是个负心人?”
不知这话里是什么意思,苍云深仔细想想她所知道的过往,摇了摇头。
临江仙虽与易惊心年少相识,但二人之间有的情谊,也只是临江仙的一厢情愿,易惊心又何来的“负心人”一说。
“可是为何……今日她醒时,心慌得紧,总觉得没脸见她……见她吐血,我又心疼,这到底是为何……”
苍云深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如今不明白的人多了一个苍云深。
苍云深深知自己对感情的事一窍不通,对于易惊心说的话么,也是摇摇头,坦然道:“师姐,你们之间的事,我也只听了一二,这些话你还是等临江仙醒来再问。”
等临江仙醒来。
又是这句话。
易惊心问了苍云深许多东西,苍云深都用这句话将她堵住。
“你怎么什么都不晓得?”
易惊心话里透着浓浓失望。
苍云深耸肩,不置可否。
临江仙又咳起来了。
听了声响,两人忙不迭去到她身旁看她。
白日里给临江仙喂了些药,看着面色好转不少,这时咳起来也平静许多。
“咳、咳……咳咳……”
临江仙意识回笼,眼前出现了易惊心和苍云深的脸,渐渐地声音也显现出来。
这两人正叫着自己的名字。
易惊心的脸越来越清晰,熟悉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惊心……惊心?”
听见临江仙叫自己的名字,易惊心清晨时那股奇怪的感觉再次袭来。
“是我,我是易惊心。”
临江仙望着她的脸,一晃神,闭眼晕过去,易惊心与苍云深大惊,瞪眼去捞她的身子,临江仙紧接着又醒过来,胸膛上下起伏得厉害,一只手抓着易惊心的胳膊,抓得极紧。
“我不是在做梦吧……”
临江仙抬手想去摸易惊心的脸庞,却不敢真正碰触易惊心。
易惊心情不自禁,将临江仙的手压在自己的脸上,任由她感受自己的温度和触感。
苍云深默默出了屋子,不再打扰她们。
易惊心憋着胸腔内奇异涨大的火势,柔声问临江仙:“是你救了我吗?”
临江仙虔诚地看着她的眼,眼眶里的泪水晶莹剔透,水晶一般。
“嗯……”临江仙喉咙发酸,哽咽着,“惊心,二十年了……”
易惊心眨动双眼,“我已经,死了二十年吗?”
临江仙咬住下嘴唇,尽力不让喉间的呜咽出声。
苏醒而来的临江仙脸色苍白,却依旧美丽动人。
易惊心不自觉,用手背去碰触她眼里欲落不落的泪水。
泪水在临江仙苍白的脸上缓缓留下一道泪痕。
心颤。
易惊心用空下的那只手捂在心口处。
“别哭……”
临江仙小心翼翼地摩挲易惊心的脸庞,这是带着热的、血液在流动着的,活着的易惊心。
“云深师妹告诉我,你耗费了自己的半生修为,还将自己弄成这般样子,只为了将我救活,你怎么这么傻……”
临江仙痴痴地弯起嘴角,贪婪又直白地将易惊心的所有一举一动都收在眼底、藏进心里。
“你怎么不说话?”
易惊心被盯得有些许不自在,主动问道。
临江仙双唇合在一起、又张开,找不到什么话来说,只呆呆地看着她。
易惊心叹然,换了个姿势,钻进被子躺到临江仙身旁,两人挨得极近。
面对易惊心突然的亲密,临江仙无措极了。
她的心脏快要从身体里跳出来,本就孱弱的身子,因剧烈的心跳而颤抖着。
易惊心感受到她的震颤,悄声问:“我在你身边,你欢欣吗?”
“欢欣。”
如言,易惊心感受到了临江仙的开心。
易惊心勾着嘴角,像哄小孩一般在临江仙身上轻轻拍打着。
“睡吧,睡吧……”
主卧的灯光灭了。
苍云深在伙房呆了一会儿,确认临江仙和易惊心已经睡去后,在伙房里开始制作丹药。
等明日一早,她就从灵云派出发去药王谷,怎么也要将李慕雪带过来,给临江仙好好看看身子。
至于易惊心的事情么,还是再拖一拖罢。
苍云深挽起袖子,伙房的灯光明亮,她制出来的丹药在灯光下发着金黄的光,这是品质优秀的证明。
大补的高级丹药,对身子没有任何害处。
苍云深要将这些丹药都给屋内的那两人。
又是一个早晨,苍云深早早起来,易惊心和临江仙还未睡醒时,苍云深便启程去往药王谷。
药王谷离得近,御剑飞行不到半日即到。
谷内依旧是那副样子,苍云深轻车熟路,被安置到厅内,等待李慕雪的到来。
苍云深带李慕雪来灵云派时,全派都躁动非常,眼下是临江仙的身子重要,苍云深没有做妥善处理,便带着李慕雪进了掌门厅。
这两人已然醒了,易惊心看见了苍云深留下的字条,这一上午都在好好照顾临江仙。
临江仙自醒来后就没下过榻,易惊心对她好得不同寻常,她虽留恋但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来。
李慕雪当着易惊心和苍云深的面,为临江仙号脉。
片刻过后,李慕雪询问起临江仙的基本情况,苍云深一一如实告知,李慕雪最后开出了药方。
苍云深送李慕雪回谷时,天快要黑了。
“云深师叔,临师叔可是为了刚刚屋内那个姐姐才用的禁术?”
苍云深知晓李慕雪一向嘴严,将易惊心二人的大概情况告予了她。
李慕雪听罢若有所思。
夜深,李慕雪安全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