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神音寺不足百里的镇上休息了片刻,郑倾带着易平秋再次启程。
此时天色不早,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就天黑了,郑倾加快了飞行的速度,想赶在天黑前到达神音寺。
易平秋在郑倾剑后猛追。
天色稍暗的时候,郑倾怕易平秋瞧不见他的身影,特意背手过去捻诀发出光亮,好叫易平秋能看见他。
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易平秋困倦不堪,待天色完全暗下来,才发觉自己的眼里已经看不清什么东西了。
“平秋,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神音寺的护山大阵了。”
听见郑倾的传音,易平秋强打起精神,也学着郑倾捻了个诀,车灯似地照亮前面的路。
不过一刻钟,郑倾便在山林处停下。
“神音寺禁飞,山路要自己走上去,登到山顶要攀八千八百八十八阶台阶,平秋可是准备好了?”【注】
郑倾是个行动派,将徒步登山的消息告诉易平秋后,便作势要登山。
易平秋思考着“八千八百八十八阶”是什么概念,还没想明白就被迫跟在郑倾身后,抬脚一步一个台阶。
山阶高耸,易平秋心想,如此高的的阶梯,她矮一厘米都觉得吃力。
郑倾健步如飞,登得飞快。
神音寺建在这座山上,确切地说是建在护山大阵的另一面山,他们要想见到神音寺的人,要先登到山顶,山顶连接着山峰另一面的神音寺建筑。
登到一半,易平秋已然觉得吃力,而抬头望一望,郑倾依旧没有停下,他的背影和挂在天上的月亮重合在了一起。
易平秋怕追不上他迷路,只好紧追。
跟着苍云深修行了一年半载,易平秋的体力成倍增长,只是在登这座山时,让易平秋认识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易平秋叹了一声,不禁想到,如果是苍云深带她来神音寺,肯定会时不时停下来等她的。
“平秋,莫要懈怠,跟上为师的步伐。”
易平秋远远地听见郑倾在前面喊,才发觉她已经落了郑倾老远。
“嗯!师父我这就来!”
易平秋咬咬牙,缓着自己的呼吸,一连登了好几阶。
天色完全暗下来,易平秋抬手擦去额头的汗水,登上最后一个阶梯,总算是见到了气势开阔的神音寺寺门。
建立在山顶的神音寺,叫初见的易平秋看了久久未能平静下心情。
郑倾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脸不红心不跳,好似这场酣畅淋漓的爬山对他来说只是一次散步。
易平秋细细地喘着,而后听见郑倾叫她:“平秋,来,我带你去见见住持。”
从师徒两人进入护山大阵的那一刻,住持便知道他们来了。
未等易平秋跟着郑倾进入寺门,住持就水灵灵出现在他们面前。
“郑倾小友!许久未见了!近来可好哇?”
郑倾儒雅的脸上多了几分真挚笑意,与住持寒暄道:“好极了好极了,门中事务实在繁忙,又闭关了一阵子,您看,刚出关便来与您叙旧了。”
住持大笑两声,将目光放在郑倾身后有些拘谨的易平秋身上。
“这位小友是?”
郑倾回道:“这是近两年门中新来的弟子,被我收在门下,唤作‘易平秋’。”
神音寺隐世于此,不与外界联系,许多消息都是外来客带来的,前几年玄清门收了个水灵根内门弟子一事,神音寺自然也是不晓得的。
住持瞧了瞧,本想挪开视线,听见郑倾说她的名字,又定眼看了几下。
“平秋,快向住持问好。”
易平秋依言向住持行了礼,毕恭毕敬地说了声“平秋见过住持”。
住持大手抚动长须,慈眉善目道:“平秋小友——与老衲一位故友颇为相似,想来也是有缘,老衲那位故友同样姓‘易’。”
易平秋眨眨眼睛,听进耳里,却并未放在心上。
“时候不早了,不知二位小友可有用过晚食?”
郑倾:“住持莫笑,我与平秋自清晨出发,路上匆忙用过午食,直到方才登上山顶,还未曾吃过什么。”
住持大笑,“既是如此,那老衲便为二位小友备上饭食,待二位小友用过晚食,老衲再与郑倾小友叙旧呀。”
郑倾也笑,“麻烦住持了。”
“不麻烦不麻烦,哪里算得上麻烦。”
住持命人备好了晚食,易平秋被带到一处规整的院子里,灯光明亮,装潢简朴却不失风雅。
进了屋子,又是另一番景象。
佛家子弟忌荤腥,饭桌上虽摆上了各式各样的菜肴,却不见一点儿荤腥。
住持笑眯眯对易平秋说道:“平秋小友,粗茶淡饭,可莫要嫌弃。”
易平秋用力摇头,真诚道:“住持能这样热情接待师父和平秋,平秋已经很感激了。”
从与易平秋的交谈中,住持晓得易平秋是个实诚的,看向她的目光里也多了一些慈爱。
易平秋吃完饭,便被一个有头发的师兄带去了寺里给她安置的院子。
神音寺、神音寺,听这门派的名称,易平秋以为其中的弟子都应该是和尚,可接待她的这位师兄的装束,却是与玄清门的师兄师弟毫无差别。
“这位师妹,寺中多为男子,故为你寻了个幽静的院子,还望师妹莫要嫌弃。”
谢鸣刀一字一句说着,满脸正气。
易平秋谢过之后,谢鸣刀本想离开,身子还没转过去,就一副犹犹豫豫的神态。
易平秋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问道:“师兄可有什么事要问?”
谢鸣刀松了一口气,提起她身后的剑。
“在下见师妹背着的剑格外眼熟,不知……”
易平秋听罢,将弱水剑拔出鞘,毫不遮掩地横在谢鸣刀眼前。
刚刚她见过谢鸣刀正气凛然的目光,不觉得他会是坏人,于是放下了警惕。
“此剑唤作‘弱水’,师兄可是听说过?”
谢鸣刀又惊又喜,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弱水剑散发着幽幽亮光的剑身。
“此剑早年为住持持有,后来住持将此剑赠予给了郑倾师叔,如今……是师妹作了弱水剑的主人吗?”
谢鸣刀说完最后一句话,轻轻抬眼看向易平秋,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敬佩。
郑倾给易平秋这把剑时,便说过是旧友相赠,原来是神音寺的住持给的。
“郑倾师父收我为徒后,见我是水灵根,便将弱水剑给我做佩剑,也是师妹我走运,弱水剑能认我这个主人。”
谢鸣刀不认同她的自谦,面上温温柔柔地,向易平秋介绍道:“师妹,在下谢鸣刀,不知师妹威名,日后下山历练遇见了,也便有个照应。”
易平秋跳了跳眼皮,“威名”二字使得她有些绷不住表情。
问一个姑娘的姓名,不应是“芳名”吗?怎么谢鸣刀如此清新脱俗。
易平秋接受了谢鸣刀的朋友请求,“威名不敢,我姓易,二字平秋,师兄唤我‘平秋’即可。”
谢鸣刀记下易平秋的名字,诚挚邀请道:“平秋师妹,明日早时寺内有弟子比武,若师妹有兴趣,可早些醒来,去比武场观看一二。”
易平秋应下了,保证明天比武场见面后,谢鸣刀便灿然离开。
进了屋子,易平秋才想起她初来乍到,还不知晓谢鸣刀口中的“比武场”在什么地方。
另一边离开后的谢鸣刀也想起还没告予易平秋比武场的确切地址,本想返回去告知,又记念着晚间的练武,最后在挣扎中选择了先去练武,明日早点来叫易平秋,他们二人再一同去比武场。
这么想着,谢鸣刀脚步又轻快了些。
易平秋安寝之时,郑倾还在与住持在月下比武长谈。
许久未见,住持珍惜与小友比武的时光,夜深了也不肯放郑倾离开。
几番比试过后,住持出了一身汗,心情格外畅快,大口饮茶,与郑倾并肩而坐、哈哈大笑。
“小友功夫大有长进,老衲我怕是快要撑不住了。”
二人相识十年之久,年岁相差甚多,却在武学方面兴趣相投,不可不谓“忘年交”。
郑倾与住持探讨起方才比试的招数,二人研讨起来热火朝天,又是一番哈哈大笑。
后半夜,兴致勃勃的二人疲惫上头,热情冷却过后,住持问起郑倾关于易平秋的事情。
“那位平秋小友,可是惊心小友的孩子?”
易平秋十八岁来到玄清门,那时面容还未舒展开,与易惊心只是神似,而如今易平秋二十有余,那眉眼是越来越与易惊心相像了。
但凡是认识易惊心的人,都会认出易平秋是她的孩子。
郑倾也不晓得答案,但见那么相似的面容,又不敢去否认。
“那孩子不晓得自己的身世,几年前突然出现在玄清门附近的山林,被云深捡了回来,不知是个孤儿还是……”
住持也没再说话了,正魔大战时他与易惊心关系不错,当年得知易惊心身死的消息还消沉了好几日,现下见到了疑似易惊心孩子的易平秋,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
郑倾:“住持不必为此忧心,我在神音寺多留几日,算是与你叙旧,顺道历练历练平秋,在这些时日内,不如多看看平秋有何与易惊心的相似之处,说不定,她果真是易惊心的孩子。”
住持大喜,心中开始盘算起这些日子该如何与易平秋交好。